闻修决顿了顿脚步:“我以前没有背过师兄吗?”
沈缘道:“没有,这是第一次。”
闻修决似是被熔岩炽烤,耳边带着凉意的呼吸声灼得他全身发疼,他背过沈缘,很多很多次,在他身体虚弱无法挪动的时候,在他不慎受了伤抿着唇无奈轻笑的时候,在他们一起离开万剑宗,途经那条泥泞小道的时候……沈缘不知道这些。
可他忘不了,他不能把那些事情真正地去当做一场梦,疼过了哭过了委屈过了,醒来再忘掉。
他办不到。
仇恨的火焰与往日那般浓浓温情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圈套,死死地缩着他的脖颈,每收紧一次,都叫他再疼一次,可疼了又有什么用?
没有用的……闻修决几乎已经可以预料到,这种复杂的爱恨交缠,最终会将他变成一个爱不下去,也恨不起来的人,人总是脱不开一个“贱”字,他当然可以自己选择,可沈缘就是他注定的宿命。
沈缘匐在他背上,暗暗喟叹,果然不用自己出力的事享受起来就是舒坦,人不好吃懒做,那还有什么未来可言?
“修决,送我到六角阶就好。”
沈缘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胸口提醒:“你今晚要练静修,明日还有早课,可千万别迟到了。”
闻修决将他揽紧了一些:“不会迟到的,我送您到屋里去,再赶回去还来得及。”
那敢情好啊,不用自己走路了。
沈缘趴得心安理得,他刚放松下来躯体,把自己软成一条无脊椎动物享受脚不沾地的千金生活,闻修决的肩膀却忽然颤了一下,紧接着脊背也开始慢慢僵硬起来,叫他趴得有些不舒服。
沈缘:你搞什么啊靓仔?
拿起好好背人的态度行吗?
“师兄。”
闻修决缩紧了手腕,将沈缘的腿弯揽紧了一些,从沈缘的角度来看,少年方初长成大人的模样,本该是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年纪,却终日拧着眉心,一张俊俏的脸郁色沉沉,又沉默寡言到了一个让人咋舌的地步,叫人忍不住避而远之。
这便是今后魔尊大人的雏形了。
初级版无皮肤无装备。
即使知道比起前世,闻修决这次先一步踏入了邪术的范畴,甚至已经取得了大半魔神力量,沈缘却依旧当做一无所知,他扮演着一个温文尔雅却破绽百出的大师兄,如此憋屈为的就是后面那段重要剧情,不论闻修决要不要报复他,沈缘的剧情不能少。
如今紧要的,当然是不能叫闻修决知道他也是“重生”。
否则那还了得?
整个万剑宗都会被他大怒之下夷为平地的。
闻修决只叫了那么一声,他踩着六角阶上去,绕过春色渐浓的占柳台,一直到他已经完全能看见远处黑漆漆的木屋,才缓缓开口道:“那日的事,是我对不住师兄。”
“我没有想叫你……”
“我知道,”沈缘的双脚落地,白色衣裳的尾角从闻修决的指缝间滑过,他接过了闻修决的话,轻轻地说:“我知道修决不愿叫师兄受伤的。”
“只是当日状况紧急,来不及再去喊救援,之后我昏倒在房里,也无法阻止师叔他们令你跪着,如此,不如算我们两清了罢。”
两清?
怎么清?如何清?
闻修决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任何一个字眼,那日他故意使自己深陷围困之中,是足以预料到沈缘为救他,会多少受一些伤的,他放任了前世的事再次发生,却未曾想到沈缘伤得居然会有那么重,一口鲜红的血生生呕出来,整个人全然失了端庄模样。
闻修决跪在外面的时候,想着他终究是还了沈缘一回伤痛,他受过的苦,也务必要让沈缘尝一尝才行,这只不过才刚刚开始而已,他如何残的双腿,他如何失的金丹,如何遭受的那一次又一次欺骗背叛……这些痛,他全部得还回去。
整颗心被滔天恨意占得满满当当,可依旧独有一个静悄悄的角落低声问他——“你真的恨他吗?真的不心疼他吗?”
“他身子骨弱,病痛缠身,如今又受了重伤……你真的再也不心疼他了吗?”
……心疼。
恨是真的,心疼也是真的。
闻修决垂下眸,不想叫沈缘看见自己眼中酸涩的痛意:“那就如师兄所说,算两清了吧……”
……
……
沈缘回到自己的木屋内,刚一打开简朴的大门,猛然却看见了一个端坐在寒酸木椅上白色的身形,乍然一眼,几乎把他的魂儿都吓到了九天云外去,这一刹那他的脑子里把小时候看过的所有恐怖片,床下有人贞子封门村全部回想了一遍。
可吓归吓,人设还是要好好保持,所谓装逼正是如此,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也难怪系统总是夸他是天生的任务者。
沈缘表面上一片默然,他镇定地点起灯烛,随及看向面前那个身影,屈膝跪了下去:“沈缘……问师尊安。”
林鹤延垂眸看了会儿他这个已经很久都没有再召见过的大弟子,年幼时他被自己教得很好,知礼懂事,对待任何人都好,就连现在行跪礼,脊背也依旧挺拔如松,他依稀可以从中找寻见沈缘乖巧的影子。
可又有一些东西不甚协调,这浑身的冷淡寂寥,是他从未窥见过的。
林鹤延摸了摸他房中略有些寒酸的摆置,桌面上的裂痕并未修补,照明所用的烛,是陈旧的白蜡,唯有墙壁上高高悬起的那把长剑,光洁如新。
“你身子不好,起吧。”
沈缘依言起身,坐在了林鹤延下首,将双手置于膝间,垂着眼睛听从问话,表面的确是如此,可实际上他的神思早已经飘到了九霄云外,回想原世界狗屁不通的剧情,狠狠地怒骂眼前这个strong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