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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稚来到齐王住处,望见御医时,她的表情是冷漠的。
问他们说,如何?
老御医一拜,回道:齐王爷所患心疾,一度病发,怕是……
东方稚眼神一凛。
这样微凉的天气,在东方稚过去的年岁里,起码是让人感到放松愉悦的。只是如今,她望着灰茫茫的天空出神,有些不知所措。“十年了……”上一次有这样的情绪,还是很小的时候。五岁那年母妃病逝,她还不懂事,如今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也记不太清了。但她还记得,母妃去世时这天也是灰茫茫的,一连好些日子,她都没见过太阳,凉凉的,不温暖。
东方稚走近齐王的床榻边,望着像是大树般一夜枯老的父亲,如鲠在喉。
“父王……”
东方稚低声唤着,却是鼻头一酸,眼睛被那强忍的泪水憋得发红。
齐王病恹恹地躺在床上,也不应答她,只轻声地□□着病痛,看样子应是辛苦。
“属下……属下孟槐,参见世子……”
那个一连陪了齐王好几个月的家伙来了,东方稚的心中原有一腔怒火,可是现今见他跪在一边,心里更多的,却是悲恸。她也不打算回头看他怎么解释了,所以只是背对着他,一双眼睛,紧紧地看着床榻上的东方宪。
“世子……”
孟槐埋头跪着,眼底含泪。
“自好久之前起,王爷、王爷他的身子便不大好了……可是他不让属下跟您说,不让属下透露一点半点……”孟槐的声音略带哭腔,尤其在这个场合,听得人心底发酸。他说道:“王爷这身子撑好久了,为了能康健些,一直寻参,属下日前瞒着您外出,也是为了此事……皇上还有御医们,都挂心了许久……”
人参能续命,不能与茶同服。
之前在御医们开的药方里发现人参这一味药,加上东方宪好长一段时间不再喝茶水而喝白开水……东方稚有些悔恨,自己应该早一些察觉到这些细节的。孟槐还在絮絮叨叨地讲回之前隐瞒她的事,这般坦白,就好像是大家都看准了齐王没多少日子,知情人瞒着东方稚也不是办法,索性全盘托出。
她听得难过,朝身后挥了挥手,示意孟槐打住。
“世子……”
“你也毋须再说了。我只一句,你现在就替我办事去吧。”东方稚深呼吸一口气,眼眶里的泪还在打转。
“世子尽管吩咐,孟槐自当从命。”
“按照我朝律例及爵位规格,入宫请见皇上再去一趟礼部,即日便为父王准备凶礼之物……”齐王东方宪尚未断气,但是按照御医们的诊断及反应来看,怕是撑不了多久。东方稚不过十五岁,整个齐王府的人都在担心她会不会伤心欲绝而日渐消沉,但大家都想错了,东方稚依旧能够平静地吩咐底下人筹备凶礼,面不改色,像饱经沧桑。
她眼里的泪转了大半天愣是没流下来,就这么一直冷着脸,一直坐在齐王的床榻边上。
坐到半夜,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还未等东方稚开口询问,便有一丫鬟低着头走过来,躬身回禀道:“世子,皇上的龙辇已经到庭院外了。”
“好。”东方稚起身整理衣袍,出门迎接皇帝。
皇帝对于齐王的病情应该是知道的,不然他也不会派那么多御医到齐王府住下,还特别派了人四处寻参寻药,四地求神拜佛;而齐王突然病发,这是一切事情的意料之外,皇帝几乎是第一时间得知,可见布在身边的眼线会有多少。东方稚捏着衣袍一角走出门时,皇帝已经徒步过来了。
“参见皇上。”
“稚儿免礼……”皇帝忙将她扶起,神色悲切,“朕因公务缠身,故现在才能抽空过来……”
“皇伯父为社稷劳心劳力,是百姓的福气。”东方稚粗略地打量了他一眼,看他衣袍尚未整理妥当,发髻凌乱,大致也能猜想到他这一趟是多么匆忙。二人也不再闲聊,一前一后进了齐王的寝殿,御医及底下人在外面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出。
老御医曾断,齐王爷心疾病发突然,怕是熬不过今夜。
“元章啊……皇兄来了。”
皇帝坐到齐王床榻边,低声唤着他的名字。东方稚作为后辈守在边上,听得皇帝这一声呼喊,没来由地湿了眼睛。她想象不到生命里再少一位至亲的感受,所以觉得自己现在心情是麻木的,哽咽半天也说不上话,只能站着,只能看着。
甚至,只能等着。
“你之前不是说很喜欢皇兄书房里那副字画吗?那会儿皇兄净顾着跟大臣们商谈政事,险些忘了呢……哈哈,今日倒是带了来,你瞧瞧,好不好?”皇帝跟齐王说话的语气,就像是坐在花园里,两兄弟闲聊一样。只是不同的是,齐王正躺在床榻上失了意识,不能应答,也不能动。
东方稚看得替自己父亲难受,可是又好想他能够突然病愈坐起来,像以前一样喊她稚儿,摸摸她的头,拉一下她的手。
太快了,这一切都来得太快了。
为人子女,她还没有对父亲尽心尽力,还没有让他安享晚年,没有让他看到自己女儿强大起来的那一天。
“父王…”她忍不住喊了出声,上前扑倒跪在床边,有些委屈:“您起来看看稚儿,您看看稚儿好不好?”
皇帝也有些心酸,只是没有过多表露,仅是望向一边出神,深呼吸了一次又一次。
都说人死之前,会回光返照。
传说阴间鬼差带凡人离开尘世之际,会允许凡人的魂魄归位本体,让他与尘世中的人再见一面,再说几句话,讲完遗愿,鬼差们再带他的魂魄上路,此后阴阳两相隔,不再同生。东方稚知道有这个情况,所以在看到齐王一瞬醒来且有了精神的时候,她的心情,哀苦大于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