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以前,教学楼外背离人群的花坛边,林喜朝和许矜宵静坐于此。
她多多少少能猜到许矜宵会跟自己说些什幺。
可能是论坛上最近的争议,也可能是和柯煜有关的纠葛。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许矜宵并没有谈论到这一块。
人只是沉默着,摘了自己的眼镜,然后当着她的面,一点一点地卷起校服袖口。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过去——
袖口露出的厚衬毛衣下,手腕动脉处,是蜿蜒叠覆的结痂伤口。
一条又一条,像针织密缝,浸出血肉纤维的醒红。
料使林喜朝已经提前做过很多设想,却也被这道突然揭露的伤疤,冲击到半天都说不出话。
她慌忙避开眼,重咽了一口唾沫问,“你这是…怎幺了?”
“林喜朝。”
许矜宵低垂着眼睫,将手腕松松地晾在大腿处,很平静也很直接地对她说,“如果我用这种方式跟你拉票的话,你可不可以,把你手里的50票投给我?”
她有刹那的失语。
紧接着蹙紧眉,手下躁郁地撕扯起指甲盖上的倒刺。
很疑惑。
“拉票?”
细麻的疼痛感沿着指肉窜升,她拉回一点注意力。
“可是都这个时候了,我即使投给你,也并没有什幺帮助。”
离点灯还有不到24小时,许矜宵的票数已经被远抛在后面了。
她手里的50票无济于补。
许矜宵盯着林喜朝的侧颜,沉默了半天,才出声问,“你在害怕吗?”
面前的人自始至终都不敢转脸看他,这个角度瞧过去,她睫毛一直在轻抖。
许矜宵抿唇,垂眸打量起自己的手腕,笑了笑说,“本来伤口没有这幺难看的,但那天,被柯煜用球给砸伤了。”
林喜朝赫然擡头看过去。
“砸伤之后,我又自己划了一次。”
“为什幺?”
“什幺为什幺?”许矜宵笑,“前一个,还是后一个?”
林喜朝一顿,“后一个,划手。”
“算是我排遣压力的一种方式吧。”他很平静地回答,“有的人在高压之下,会运动会暴食会做出一些刻板行为,只是我会更偏激一点而已。”
林喜朝慢慢挪眼重看过去。
他的手腕处,是新伤夹杂着旧痕,沿着经脉攀沿而上,最外侧的伤口,已经结成很浅淡的肉痕。
话题进行到这里,她抿唇问,“……从什幺时候开始的?”
“初中竞赛班。”
许矜宵徐徐回,“那会我开窍晚,人又笨拙,以我为比对的是,脑子异常活络,在数竞上展现出很高天赋的——”
他语调一停,转脸看向林喜朝,“柯煜。”
“你早就认识柯煜了?”
许矜宵有片刻的沉默,后回避了这个问题。
他垮耷着肩,缓慢地捋下袖口,将伤疤一点点覆遮。
“我一直相信天道酬勤,天赋不及人,就要付出百倍努力。可能是努力的方向出了错,所以收效甚微。”
他闭了闭眼,有点艰难地说,“那段时间,我一直在挨打。”
他妈妈带最好的班,教出最好的学生,不会允许自己儿子是个平庸的废物。
他从小就被耳提面命----要做就要做到顶级。
解不出题就打手心,想不出思路就扇耳光。
用棍棒敲塑出一个优等品,再用钝痛和创击,挖剔掉那些愚笨羸弱的性格面。
所以他从疼痛中领悟,也在疼痛中自缄,慢慢地,就恋慕上了无意义的疼痛本身。
从一开始惩戒性质的被动接受,到后来主动用尖刃划破皮肤,寻求清醒----
许矜宵:“我觉得,这算是某种自我开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