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向后瞅了一眼,想了想还是小声商量:“要不我自己带着狗狗过去,裴……裴叔叔是不是有急事?”
“嗯,是有点事,但是可以一会再处理,咱们先回主厅。”
闵琢舟将孩子吹乱的头发整理好,不放心孩子一个人走夜路,就把他拎起来搂在怀里抱了回去。
一进门闵琢舟看见闵再铭已经陪着两位夫人回来了,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所有情绪收拾一空,以一种“无事发生”的松弛彬彬有礼地向她们问好,然后将妥善地将小崽交给了闵再铭,又将裴来财交给了自家保姆照顾。
“诶?裴彻没和你们一起?”裴御东看着形单影只的闵琢舟,有些奇怪。
“他还在后院,”闵琢舟花了一路也没想出什么合理的理由,只好轻描淡写地敷衍过去,“我再去找他。”
“这孩子……”裴御东不明所以,紧簇着眉叹了一声,“越来越没规矩了。”
闵琢舟以笑作陪。
裴御东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打算,挥挥手让他走了,语气随和地催他们快点回来吃饭。
闵琢舟在心中松了口气,转身回到了后院,看见裴彻还在原地站着,薄唇紧抿,对着那纵横的苍竹出神。
空气中的潮气越发厚重,闵琢舟满耳鼓得都是风声,满院都是雾气,他眼前景色迷蒙缭乱,只觉得什么也看不真切。
直到走进裴彻,闵琢舟才看见他的手指被竹子的次枝扎破了,男人指尖洇出一点殷红的血,不知怎的一直没凝,暗红汩汩。
闵琢舟全部注意皆落在那一点红上,嘴上却不肯放松,用一种带刺的语气调侃:“把我按在竹子上时伤到您了啊?”
裴彻侧头看他一眼,并不言语,只是俯下身用那只带血的手从闵琢舟的腮边抬起他下颚,冷漠又暧昧地在他嘴唇上涂抹,用带着腥气与温度的血液微微润湿,像是在把玩一件旷世的珍品。
闵琢舟任他摩挲,又伸出舌尖将唇上鲜艳的红一点一点地舔掉,轻声问:“不是要聊吗,想聊什么?”
裴彻的声音压在喉咙里:“你觉得我们该聊些什么?”
“过往,近况,将来,”闵琢舟一本正经地瞎扯,然后张开齿列将裴彻的带血的手指含进温热的唇腔之中,随后声音含混了不少,语气散漫,“还是你心中因我而起伏的那些情绪?”
“……”裴彻眼梢微微压下一个平直的弧度:“你未免有些太看得起自己。”
“也许我是看得起你呢,裴先生?”
闵琢舟目光中闪烁着一点意味不明的情绪,那是被夜风吹彻迟钝后的思绪清明。
为什么愤怒,为什么打断,为什么才想起来要私下聊聊……
是因为听到了那句“快结束了”产生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不悦,还是单纯是因为这句话是由我提出来的,所以你觉得自己的权威得到了挑衅,急于证明自己在这段关系中的主导地位?
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裴彻眼中有闵琢舟揣摩不透的血丝,闵琢舟眼中有裴彻读不懂的光。
他们拥叠在骤雨将至的竹影下,恍惚发现整整五年光阴并非永远,还没来得及真正放任自己喜欢上彼此,就听见远处传来靡靡的结束钟声。
“要是不想聊或者没想好聊什么的话,”闵琢舟任浓密的睫毛投下的阴影盖住眼睛,熟练地拾起了那份通情达理,“咱们先回去?”
没等来裴彻的回应,闵琢舟轻叹一声:“他们要等急了。”
他错身掠过裴彻,没走几步,忽然听见背后那个寡言少语的男人开口问:“当年你为什么答应这份协议,因为闵画?”
闵琢舟脚步微顿,在通往前厅的紧窄的小径处兀自站了一会儿,然后转头和他对视,笑得格外轻松:“不然呢,总不能是……我从看见裴先生的第一眼起就对你一见钟情吧?”
很有“闵琢舟”特色的答案,裴彻毫无意外,既不忧伤也不痛楚,因为他本就不是想问这个。
“所以,你也很期待这份协议的结束。”
裴彻没有用问句,他仅仅是单纯而客观地阐述了一个“事实”。
闵琢舟眉宇间拧过一抹纠结,他认真想了想,这五年里他的确每天都在期待这一份协议的结束,这象征着自他17岁起就被闵行折断的羽翅有了再生的可能,他已经太久没有触碰过自由。
沉吟片刻,他启唇问:“你想听实话,还是别的?”
裴彻有一瞬间双腮绷得极紧,他的手无声握成拳又稳稳松开,再次浸入在一场令人窒息的沉默中。
闵琢舟直勾勾地看着裴彻,心知无论对他有怎样的感情,他都无法认可这个条约的再续。
“他们真的要等急了,”闵琢舟尝试去填满这粉饰着的太平,用一种十分温柔的目光提醒,“裴先生。”
不知在哪一个瞬间,那种惯常的、冷漠却精致的贵又气重新回到了裴彻的身上。
他独自将自己带血的手指藏入大衣兜儿里,走到闵琢舟的身边以十足的绅士礼节揽住了他的胳膊,这预示着两人将以家族联姻最完满的形式出现在大家的眼前——充满冷漠的和谐,并掺以勿近的虚张声势。
他们走到前厅的大门前,那扇华丽的实木雕花门后面是两个家族的长辈,作为主角,他们已经让这些人等待很久。
“闵琢舟,我会给你,你想要的。”
在推开大门的前面一刻,裴彻忽然俯身在闵琢舟的耳边说,他冷漠的眼神闪过一丝狠戾,但寒霜之下又壅积着一种说不清又道不明的感情:“只要你提出来,我会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