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赤脚站在积雪之中,仿佛天地纯白之间唯一一抹浓墨重彩的漆黑。
最后,少年嗤笑了一声,转身加入了他的同伴。
玄负雪这才发现自己手心都是热汗。
她毫不怀疑,若是二师兄御剑再晚来一步,眼前的狗崽子一定会扑上来咬断自己的咽喉。
后来她才知道,那少年就是凛迟。
听说他从小便被亲生父母丢弃在人迹罕至的雪原中,天寒地冻,一个婴儿只堪堪被包裹在单薄的破花襁褓内,连襁褓里填塞的棉絮都是发黑破烂的。
本来他早应该无声无息地被冻毙于霜雪之中,但不知是否命不该绝,他被抛弃的地界正是野犬群的领地范围之内。
在北境之外,人族修士离开之后便成了各方魔兽与魔的势力范围,大大小小兽犬出没,为了珍惜的水源和食物、可供栖息的温暖洞穴而相互袭击,争抢地盘。
如果恰逢阴云连天的暴风雪天,外出狩猎不得,有些魔兽甚至会自相残杀、吞噬同类以求生存。
那样恶劣无人性的环境,可偏偏凛迟活下来了。
不仅活了下来,还平安长到了十五岁,甚至成了一群在雪原肆虐的野狗群的领袖。
无人知晓为何被魔气感染、早失神智的野狗群只在那一日大发慈悲收留了这个人族弃婴,也无人知晓他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又是如何在野狗群中平安成人。
“玄负雪,你醒了。”
沉冷低哑的声音打破了她的回忆,玄负雪猛地坐起来。
依旧是昏暗华丽的宫殿,殿内门扉紧闭,只在边墙方几上燃了一盏八角宫灯,方几旁太师椅上大马金刀坐着的男人抱着手臂,一半侧脸被灯光照亮,一半彻底隐在黑暗中。
“你醒了。”见玄负雪一副活见鬼似的表情看着自己,凛迟面不改色,重新说了一遍。
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同玄负雪记忆中的一般,低沉嘶哑,仔细听能听出有股奇异的异腔口音。
凛迟从小在野狗窝里长大,口舌习惯了低吠嚎叫,不通人言,之后再怎么努力学说官话,都扭转不了那种古怪的音色。
玄负雪瞪了他一会,手伸在被窝里使劲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没错,很痛,她没死。
“怎么?还觉得不够痛快,又要把我从棺材里头叫醒,再杀一遍?”她脸色不善,“那你现在就可以动手了。”
凛迟只当她在撒泼说气话,稳稳端坐,八方不乱。
须臾,灵光一闪,他若有所思,缓缓道:“所以,你在生气。”
这不是废话么!
玄负雪素来没有耐性,她能费这几句口舌同自己的仇人讲这几句已经是善心大发,如今看他这副不仅毫无悔改、甚至阴阳怪气的模样,她只觉得一股心头火气,恨不得直接扑上去掐死他。
让你也尝尝血流干的滋味!
她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然而刚刚扑到床尾,脚腕便被铁链一拉,整个人又重重跌倒摔在一床绫罗绸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