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主怎么会喜欢一个疯子。”听风还是没办法理解。
折玉笑容不变,语气却淡下来,“可能是这乐安太静了吧。”
二十来岁的年纪,穷尽一生都要守护一样死物,再心思精狡的人也有疲倦的时候。
烟火红尘最是寻常,也最是爱钻人心。
“你到底是什么念想?”
与此同时,付瑶也在质问付锦衾,她说,“这人看出不对就不该留,你若是想杀她,至于留到今日?纵使是在乐安,你付锦衾是什么人,比她身份难缠的人你没解决过吗?再退一步说,她无心夺鼎,你放在眼皮子底下各不相扰,各自度日也就罢了,有必要结交到大晚上陪她发疯的程度吗?”
付瑶不像折玉,知道他与姜染那些来往,她只知道他这次的种种过于反常。老冯提议静观其变,是他原本就谨小慎微,付锦衾不是,他杀伐决断起来,任何人都不在眼里。
付锦衾没辩解,室内忽然陷入沉寂,付瑶察言观色,忽然意识到什么。
“你不会 ”这个答案可大可小,她是经历过这些的人,原也想过让付锦衾找一个可度余生之人,只是这个人只可能有两种,一种是阁内之人,足够了解他的过往,足够忠诚,一种是如林执这样,白得一目而视。姜染显然两者都不是,不仅不是,她还夹带着无数未知。
“不会什么?”付锦衾淡一抬眼,直接斩断了付瑶眼里的忧思,“骂完了就带着你那个废物赶紧走,姜染的事我自有安排。”一颗石子都躲不开的人,好意思过来吵架!“我也劝你一句,林执是你丈夫不是你儿子,别一看他受点委屈就站出来出头,他没认识你之前不是也活得好好的?”
“付锦衾!”付瑶这回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了,管他是喜欢还是有旁的计较,都跟她没关系了。
门外遥遥传来林执的声音,大体内容就是劝架,他喊得焦急,生怕她掀翻了娘家似的,她深吸一口气,出去了。
刘大头端着点心说姑爷您再吃两块,她把刘大头也骂了一顿,他们那点心是给人吃的吗?牲口吃了都噎嗓子。
林执看她出来才放下一颗心,付瑶拿他当孩子,他眼里的付瑶也没大多少,皱着眉头说,“不至于,就是砸了几颗包,你怎么跟内弟吵成那样,何况我这包又不是锦衾动的手。疯子脑子不好,等她疯病过去就醒得这事做得不对了。”
付瑶拿眼瞪他,这话说得像她没事找事了,“你那么想得开,你嚷什么抓刺客?”
前院那些衙役不都是他叫出来的?
两人刚好走到门口,衙役们一个不落,全举着火把在付记门前站着呢,乍一看跟抄家似的。
小林大人在付瑶面前不是一个要面子的人,老实道,“我是害怕才叫人的,万一真来的是刺客,我不要紧,把你搭进去怎么办,你脾气那样不好,惹恼了刺客,他肯定先杀你。我在拳脚上是废物,好在这官不白当,还有衙役能救你。”
衙役忍着不敢笑。
付瑶气竭,说你说这个干什么,“我什么时候说你是废物了!再者说,谁跟你说刺客来了会先杀我的。”她有那么招人恨吗?
“主要我觉得我这个官做得还行,不至于被人砍死,你总替我出头,难免招人怨恨。”
你说他比疯子会说话吗?负责送客的刘大头摇摇头,他们这位姑爷也是个从头木到尾的人,但是胜在会哄。
林执说,“你是为我挡灾,下回别动那么大气,先时不是说要孩子,我听人说要孩子不能总动气,孩子容易丑。”边劝边带着人往外走。
“谁丑?我的孩子会丑?”付瑶呲哒他。
“像你是仙女,像我不就丑了?”他一本正经,故意停下脚让她端详他,付瑶没绷住,果然被他逗笑了,“谁说你丑的。我当初不就是看你好看才见色起意的嫁你的吗?乐安城就没有比你好看的人!”
林执被她夸得脸红,讪讪一笑,“你弟弟就比我好看。”
付瑶白眼一翻,“他那样的不算,他都快长成妖怪了。”
他纠正她,“夫人不该如此说内弟,正所谓 ”
“正所谓长姐如母,有抚育教导之则对不对?”
林执说,“对。夫人聪慧,一教就会。”
林执其实比付瑶还小三岁,二十六七的年纪,总感觉是少年老成,那脸面白净清秀,动作却是老官派,背着手,含着笑,眼里装着他娶回家的凶悍姑娘。
身后一群举着火把的衙役白折腾一场,刺客没抓到,光瞧见自家大人哄夫人说话了,他们夫妻俩感情好,全衙门的人都知道,这会儿既然是既往不咎,也就没人深问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付瑶的火被林执劝住了,付锦衾的困惑却没人能解。付瑶走后,折玉、听风就被付锦衾相继支了出去,万籁俱寂,最是容易出神的时刻。
他一个人靠坐在圈椅里,神色不明地看着花几上的茶杯。那茶他一口没喝,全凉透了,听风要给他换,他没让他动。
付瑶的话留在耳朵里一直没走,他到底是什么念想,他自己知道吗?
姜染本来就是他的一个过客,最初留下她只为试探她的来意,她身份特殊,杀有杀的方式,留有留的方法,这里面任何一种都不该走到今日这般境况。
他养她的心渐渐变了调,因为总能收获新鲜,所以并不排斥跟她接触,甚至偶尔从别人口中听到她,都像是一种调剂。
他十九岁接管并将书阁,静观江湖纷争,杀戮于他是家常便饭,刀光剑影尽是贪婪人性,乐安岁月漫长,日子寡得像白水煮汤,直到她来,像汤里撒下一勺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