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歌手指沾了茶水在桌子上先是拉出一道长而蜿蜒的曲线,“你看,这是秦淮河。”
她又在秦淮河的左岸画了一个四方形,示意:“这是乌衣巷。”
而后跑到另一端的角落里划拉了个大圈,“而这边鱼龙混杂,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聚在这块,还是建康最艳俗的风月地,喏,你铺子就正好在千金楼背面那条巷子,人称丢魂街,常常有些酒鬼醉倒在这里,巷子里酒气冲天、恶臭满盈。”
清歌抬袖捂住鼻子,仿佛已经隔空闻到那股酸臭味。
罗纨之再次端看手里的铺契,心又凉了一半。
铺子差、地段差,她想靠这个赚钱还不如给谢三郎好好当婢女,扫扫文渊阁呢!
新得的铺子顿时变成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不过想想也是,倘若真有赚钱的好铺子,罗家也不会舍得给她。
她本来就不奢望家族能待她多好,也不应该指望能得到来自他们的助力。
失落有仅很短的一瞬,罗纨之收拾好心情,重镇旗鼓,把精力投入给文渊阁扫灰的工作中。
谢家藏书包罗万象,她碰巧在前几日就发现有类似扎灯笼等手工艺技巧类的书籍,说不定里面还有教人怎么做蜡烛的书。
过段时间,她打算找个机会出去查看铺子的情况。在那之前,她可以翻阅书籍先学习了解,以免回头被掌柜或者伙计蒙蔽。
素心等人不喜欢做夜活,到了夕阳落山的时候就会收拾东西回去休息。
罗纨之依依不舍,因为她终于在书海中翻到一本介绍蜡原料的古籍,还想多看一会,素心、清歌见她如此好学,不忍拒绝,就叮嘱她早些回来便结伴离开。
没有人催促打扰,罗纨之很快沉迷其中。
等她回过神,已经夜黑。
文渊阁如此之大,四周岑寂无声,除她手中烛台照亮的一圆之地,其余的地方皆深陷黑暗当中,安静得可怕。
罗纨之把手里的竹简卷好放在素心的桌几上,端起烛台小心翼翼护着光,快步往楼梯下去,仿佛后边有东西在追她。
文渊阁首层为堂厅,支起的树状灯台上还有十来支蜡烛在燃烧,暖光照亮了罗纨之的视野,驱散了未知的恐怖。
罗纨之不由松了口气,可刚转了个弯居然撞见一道人影,她吓得手一震,险些惊叫。
“失礼失礼!小生无意惊吓女郎!”
书生立刻合起大敞袖,毕恭毕敬向她道歉。
罗纨之瞧见他合起的袖口上有细密的针脚,这件缝补过的布衫,昭示着主人生活不易。
这便不可能是谢氏子弟。
“无事,是我走路没有留意……”罗纨之用手挡住蜡烛,怕它被风惊灭了,狐疑打量:“郎君您是……”
“在下是谢公门生,鄙姓程。”程郎君低头说完,抬头站直,两眼忽然触及女郎被暖光映照的娇颜不由呼吸一窒。
这女郎不但声音如黄莺婉转,容貌更如艳阳四射,就好比《参仙绘卷》上的瑶池仙子。
“女郎是……”程伯泉在谢家待有两年,远远参与过几次谢家的宴会,不说认全谢氏宗亲,但是重要的人物也算七七八八。
“我姓罗,是……与素心她们一块的。”罗纨之还是有些耻于开口介绍自己是谢三郎的奴婢。
不过本来谢三郎也忘记要把她打去奴籍一事,她还算不得是奴,倒像是个扫灰的门客,客居在谢三郎门下。
听见姓罗,程伯泉马上知道她是谁了,是那刚到建康就惹来许多闲话的罗家女。
传得最多的是说她心机深手段多,仗着生了一副好皮囊,勾引得谢三郎把她收入府。
心机手段不知,但这女郎是真的生得美,美到程伯泉觉得谢三郎此举情有可原,他不敢多看女郎第二眼,匆匆放下视线,“原来是罗娘子。”
罗纨之往外瞧了几眼,不知道外边的奴仆是否还在,这郎君一人在此……她心里也是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