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禹停下车给吴翔打了个电话。
吴翔闯了这么大的祸,也没有睡着,一听说龙禹到了就表示可以马上去接人。
县里的医院管治车辆停放并不严格,他们把车停在路边,买了果篮,又拎着进了一家早餐店,随便吃了点东西,两个各端着一杯热豆浆,吹着气缓缓喝着,像两只目光呆滞的僵尸。
又过了约摸一小时,吴翔骑着电动车过来,他把车停在路边的花台处,跟龙禹打过招呼,又指着俞鸣章问:“这位是谁?”
龙禹一手插在大衣兜里,轻声说:“是我弟弟。”
吴翔“哦”了声,把人带到住院部楼上,搓着手说让他们在外面等一下,病人现在情绪比较暴戾,他先进去打招呼。
龙禹点了点头,带着俞鸣章到护士站翻起了病历。
这个工人叫“何武”,是当地的农民工,值班的护士给他们介绍,说这人落下来时多半砸在什么尖锐物上,气胸,腰椎骨折,大腿骨骨折,脾破裂,还有身上多处软组织损伤。
龙禹抓住要命的询问,好在病人的腰椎没有伤到神经,脾破裂也及时处理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一会儿,吴翔着急忙慌地从病室出来,冲他们招了招手,两个人就跟着过去。
进到病房,他们便看到了这位受伤的工人,他正躺在升高的床上,光着上身,头部裹着一层绷带,边缘处泄出了些黄色的液体,胸口处缠了几圈纱布,纱布也沾上了血迹。
吴翔向他介绍:“老何,这就是龙总的儿子,他代表龙总来看你的。”
那人也不知是姿势不便还是本就态度不好,弋眼瞟了他们一下,又转头看着窗户不说话。
龙禹把果篮放在一边的柜子上,低头鞠了一躬,“何叔叔,我爸隔了两个省回不来,我先来看看你。”
他还没有说话,坐在旁边空床上的一个男人突然站起来,凶神恶煞地说道:“他说一句来不了就行,人都伤成这样了,难道不给一个说法吗?”
“叔叔,我爸公司的人会来解决的,赔偿肯定会给到位。”那人多半是个家属,龙禹的态度放得很低。
龙禹了解自己的父亲,他就是从底层打拼起来的,更不是不负责任的人,出了事肯定会按规定走赔偿程序,但是他们出了错——还是因为这样明显的错误,别人肯定会气不过。
龙禹终于想通,龙健昨晚给他打电话时支支吾吾地不愿意开口,多半也知道,让儿子来就是代表他承受病人怒火的。
“你们以为赔钱就完事儿了,这是你们公司的人渎职造成的,这电梯幸好是只升到三楼,要是升到五楼十楼,我哥不就没命了?我们打工挣钱,不想没命花,你们那么大的公司,保证工人的安全是你们该做的。”那个人一边说一边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像是要立马将拳头砸到龙禹身上。
俞鸣章立即挡在他面前。
“没事。”龙禹把俞鸣章拉到身后,吴翔见这剑拔弩张的形势,立即往两人面前一插,“何文,你和你哥跟我的班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真的是意外,也不是龙老板的错,这还过着年,你冲人家两个孩子动手干嘛啊?”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他们有钱人过年,我们就不过年是吧?他们有钱人有孩子,我们就没孩子了吗?”那位叫何文的弟弟明显比病床上的哥哥更壮一些,他指着龙禹,“你看看他们穿的什么?他们一件衣服要花我们一个月的工资吧?不把我们的命当回事,一句轻飘飘的给钱就想了事?”
“你这人怎么听不懂好赖话呢?”吴翔说。
“吴叔,没事儿。”龙禹顿了一会儿说,“何叔叔,这次的事情的确是个意外,我爸不是你说的什么富二代,我爸最先也是跟你一样的建筑工人。”
龙禹说着皱了皱眉头,“他跟您一样也是草根出生,当初也是在工地上干活后面才到现在这样的。”
“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何文冷冷地看着他们,哼笑了几声,“你们成了有钱人就不是一样的人了,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了,觉得别人的命不是命了。”
“老何你弟弟怎么这样说?我就问你们一条,龙总给的工资是不是市面上最高的了?”吴翔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人。
这下两人不说话了,何武仍是偏头不看他们,何文则是抱着手臂,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就在这时,病房门口传来了一声喊声,“爸爸!”
几个人转头过去,看见一个只及腰高的小孩儿跑进了病房,扑到床上,他背上的小书包随着脚步左右晃动,上面的奥特曼印花已经掉了不少,形成几坨黑色的污迹。
“哎——别碰着你爸。”何文想把孩子推走,发现小孩一双手紧紧扒着床边的栏杆,大颗大颗的眼泪滚出来,也就“哎”了声,好像不愿意看这个画面似的,一转头坐回隔壁的空床上。
“没事,过几天就好了。”一直侧着头拒绝交流的何武终于转过来,心疼地看了会儿儿子,又转头责怪弟弟,“何文,我不是让你别叫南南知道嘛?”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来了。”何文说。
小孩的校服印着学校的名字,还背着书包,可能是从课堂上跑出来的,何武因为受伤姿势固定,只能斜着眼看儿子,说:“南南,你快上学去。”
“我不去。”小孩儿立即放声大哭起来,一屋子的人听了几分钟,都被他的哭声搞得心里不是滋味。
“哎,我们还有事儿,你一个小孩儿在这儿干嘛?”何武叹气说,“你要是不好好学习,对得起你爸受的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