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禹刚想打趣他几句,就见小孩儿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机。
龙禹拍了拍他的胳膊,问:“怎么了?”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停在公司门口,俞献和吴绮娜分别从后座两侧推门出来,龙禹又拍了他一把,“他们来了,我们出去吧。”
两人正准备往门口走,商务车前座也打开了,一个少年人模样的人从副驾驶出来,他脖子上挂着一副硕大的耳机,头上拴着一根红色发带,似乎嘴里还在嚼口香糖。
俞鸣章拽住龙禹的胳膊,两人停在门口。
俞献从一旁绕过去,对吴绮娜说了些什么,吴绮娜点了点头,往前走了几步,手搭在少年人的肩膀上往里走;俞献又上车离开了。
吴绮娜穿着黑色的衬衫长裙,极高的高跟鞋,看上去比少年稍微高出一截,手臂搭在他的胳膊上,就像严格的精英型母亲和叛逆的朋克少年儿子。
两人越过经过沙发时,俞鸣章拉起龙禹闪身躲到了景观树后面。
“小鸟儿,你怎么了?”龙禹一边问,一边把自己的身体也藏好,“那是谁?”
“是俞至尚。”俞鸣章目视地面,嘴唇机械地动着,“是俞献的另外一个儿子。”
昨天那种被压抑了的感觉又急速冒头,连同许多他六岁之前的记忆;他终于抓住那种像穿反毛衣一样,让人始终不适感觉了:他觉得吴绮娜这样的行为是一种背叛。他压着声音说:“以前他们赶我走就是因为我推了那个小孩儿一把,我把他从楼梯上推下去了。他妈说我小小年纪就下狠手,是个天生坏种,应该趁早丢了。”
俞鸣章一边说着,垂着眼睛看自己的运动鞋,还有些震惊自己居然把这些记得如此清楚。
他像是许多年前乞求要当别人家的狗一样,失控地说着自己心里的感受,差别就是他现在长大了些,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可明明是他先拿着刀往吴绮娜身上比,他就不是天生坏种了吗?他动刀子他妈都知道保护他,吴绮娜没有帮我说过一句话,别人让他把我扔了他就把我扔了;现在竟然又跟俞至尚这样。”
话音刚落,一颗眼泪就直直砸在地面。
他想:如果把他带到这个世界的父母都可以如此轻易地背叛他,那他还可以跟谁建立联系,他就像一块废旧的塑料垃圾,被风吹得四处飘摇,还有什么能把他系到地面上?
“小鸟儿。”龙禹听他说这些,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只得伸手揉着他的后脖子,轻声说道,“哥以前就跟你说过,你生下来就是独立的了,你的想法可以由自己控制,不是他们怎么对你,你就是什么样的人;你要给自己机会,让自己过得开心点。”
俞鸣章却陡然生出一种迷茫感,他不像龙禹一样自带万人迷体质,没有那么多人拥趸他围着他转;金钱成绩抑或是以后的事业,每个人都觉得得拥有这些东西,俞鸣章能藏在人群里,跟别人一样去争取;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只有十三岁,其实从心底觉得这些着实没有意思;他似乎向来这样,孤僻又无趣……俞鸣章空茫的眼神转了转,问道:“哥,我们为什么要跟这么多人有关系?人为什么不能生来就是一个人,一个人是没办法开心的吗?”
“很难。”龙禹依旧揉着他的脖子,目光从门口转回近处的青松盆栽,慢慢说,“我们在一个社会集体里,肯定需要跟别人链接,甚至很多时候,别人会左右我们的情绪;所以我们需要自己选择,选我们喜欢的值得我们寄托情绪的人做朋友,跟他们一起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消耗。”
龙禹冰凉的手指一直揉着他的脖颈,温柔的触摸让他感觉很舒服,本来偶尔才掉一颗的眼泪,就这么扑簌簌地砸下来,掉在地面形成潮湿的一大片。
他不再说话,任由龙禹的声音转化成信息,在他的脑子碰撞。
龙禹说:“你现在还小。”
比你小六岁。
“以后肯定会遇到值得你寄托情绪的人。”
朋友还是女朋友?可我不觉得我需要这个人。
“那肯定也是个愿意让你付出的人。”
我为什么要为别人付出?
“那是你自己选的人,肯定不会出现今天这种情况。”
我选你,你可以保证不像她们这样背叛我吗?
……
他的眼泪终究是流干了,不是个嚎啕大哭的人,不哭了,别人也以为他的情绪发泄完了。
站在远处的前台小姐看这两人消停下来,才敢跑过来问:“需要帮助吗?”
龙禹挤出一个笑容,说:“不用了。”
前台又迟疑着问:“吴总已经上去了,需要帮你们打个电话约一下吗?”
龙禹一手把纸巾递给俞鸣章,挡在他的前面说:“谢谢姐姐,不用了。”
俞鸣章心情不好,龙禹也不再逼他去找人,反正找到公司了,吴绮娜也跑不了。
他带着小孩儿回酒店吃了个午饭,小孩儿有些消沉,坐在书桌前看手机,不一会儿,就趴在桌上睡着了,脸还垫在龙禹的斜挎包上。
龙禹在房间待了会儿,给俞鸣章的手机发了条消息便出了门。
他回到百奇,邻近下班时间,前台的小姐姐正在收拾东西,惊异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又来了?”
龙禹笑了笑说:“继续早上没干完的事。”
他往沙发上一坐,就拿出手机开始刷起来。
前台已经下班了,他不知道等了多久,周围的人陆续走出写字楼,吴绮娜还是没有出来。
俞鸣章已经醒了,回了他的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