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鸣章带着老太太在超市门口等着,见龙禹拎着东西出来,问他:“哥,买烟做什么?”
“给徐叔买的。”龙禹又接着说,“他今天帮了我们不少。”
俞鸣章也觉得是的,哏着声音问:“那一百五十块钱能感谢他吗?”
龙禹刚结完账,把两瓶带着冰渣的矿泉水递到了他的面前,“喝点水吧,一下午都没喝过水,嗓子都劈叉了。”
俞鸣章把瓶盖拧开递给吴余妍,自己又开了瓶喝了一口,见龙禹拿了瓶常温的,一边拧着盖子,笑了声说:“不能,就是想跟他表达一下我们记住了他的帮助,如果以后他有需要,我们也愿意帮助他。”
“嗯。”俞鸣章点点头。
龙禹摸了把他的头发。
两人带着老太太回到车上,龙禹把香烟和矿泉水一起递过去,“徐叔,给你抽着玩儿。”
“谢谢乖娃。”徐叔没有任何扭捏地就收下了,他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吴余妍,问道:“这老太太问题不大吧?”
“今天没做检查,医生建议去省级医院。”
“明天还送你们吗?”徐叔看着前方,“你们俩小孩,也没跟个大人一起。”
“谢谢徐叔,不用。”龙禹也透过后视镜看了眼俞鸣章,小孩儿和老人一左一右,都看着车窗外飞驰的景物,“那边有大人。”
“行,有事随时叫叔。”
龙禹本来是要跟他们一起回棚户区的,被俞鸣章拒绝了;他担心龙禹在小房间里睡不好。
回去了才庆幸龙禹没去,晚上吴余妍又开始发病,她倒是知道自己回家了,但是不清楚自己的女儿怎么还没有回去;坐在客厅的红沙发上一直念女儿的名字。
她甚至挣扎着想去找女儿,俞鸣章不可能寸步不离地看着她,又怕人走丢了,索性把门锁上,回头正看着一脸呆愣的吴余妍盯着他锁门,问道:“吴绮娜为什么放学了还不回家?”
俞鸣章今天已经被折腾得异常疲惫,站在门口跟她对视了很久,说:“吴绮娜早就上完学了,她还当了小三,生了个私生子;而且就算在外面人人喊打,也不愿意回来。”
吴余妍的眼睛终于聚光了,她似乎思考了一会儿,竟真的不闹了,回到房间消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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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龙禹来接他们,他才拿到驾照不能上高速,三个人买了高铁票往枫杨市去。
医院的医生都是业界大拿,要挂个号子都得半夜起来抢,他们昨天临时决定的,还是龙健托朋友加了个年轻医生的号。
几人在诊室外面一直等着,得等正常挂号的病人看完了才轮到他们。
诊室门口挂着医生的铭牌,年轻医生叫唐翼尘,在三十岁的当口,已经念完了博士,完成了博后出站,发表了十多篇sci论文,在本院上班满一年。
照片上的人穿着白大褂,打着蓝色的条纹领带,相貌俊朗柔和,身姿挺拔。
等了三个小时,他们都觉得坐累了,终于进了诊室;但这个唐医生似乎看起来比他们还累,往门口看一眼,手不停地在键盘上敲,“哪儿不舒服啊?”
龙禹让吴余妍坐在最靠近医生的位置,老人全程不说一句话。
唐医生嗓子都干了,还是很有耐心地问他:“哪儿不舒服啊婆婆?”
吴余妍那儿实在问不出来什么,龙禹接过话头,跟医生描述了她的状态。
唐医生一边听,一边手打病例,腾出眼睛来观察老人的情况。
其间还给她做了个“减7”的测试,吴余妍倒是都回答上了,但是反应非常迟钝,每计算一次都要隔很长一段时间。
讲到她曾经的职业是老师,又见着她现在这样的反应,在场的几个人都没再说话,只听得见唐医生敲键盘的声音,像密集的雨点落在地面。
龙禹问:“唐医生,能明确诊断吗?”
“依照目前的症状来看,比较倾向是阿兹海默症,要明确诊断需要住院完善检查。”唐医生的声音很温和。
一直没有开口的俞鸣章问道:“还需要住院吗?”
唐医生说:“是的,要明确是阿兹海默就需要做腰穿,这个得在病房做。”
比较幸运的是,那天恰巧就有床位,他们在唐医生的安排下很快就住进了神经内科。他们分到了一个双人病房,靠着窗户,隔壁住着一个共济失调的年轻人,仅靠一张滑轨上的帘子隔开,俞鸣章看着他起床上厕所,最简单的迈腿走路都做得异常艰难。
住在这样一个环境里,感觉心情都压抑了几分。
龙禹跟着他跑了一天,明明就不是他的外婆。
“哥,不然你去住酒店吧?”
“我去住酒店你在这儿照顾吴老师啊?”龙禹坚决拒绝,他在医院的卫生间洗过澡,他擦着头发,新毛巾是楼下的自助售货机买的,统一的蓝色,擦起来不太吸水,弄了半天头发还是湿哒哒的,“你一个小孩儿会干什么啊?”
“哥,我会帮你擦头发,你坐过来。”
“好。”龙禹说着坐到陪护床上,俞鸣章则站在他的旁边,帮他擦干头发。
陪护床是一个折迭的椅子,晚上他们共盖着一条薄毯,身体几乎完全贴在一起。
夜晚的风透过没关紧的窗户吹进来,身体下是又硬又窄的板床,俞鸣章挨着龙禹的胸口,听着杂乱的心跳声。
旁边病床上传来吴余妍匀长的呼吸声。
俞鸣章问:“哥,你睡着了吗?”
“没有。”龙禹把小孩儿的头往自己的胸口压了压,“你怎么还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