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霞安排的结果总是很周全的,但这个过程是着急忙慌的;两个小孩儿怕在外面碍眼,便躲进房间;龙禹半躺在床上玩手机,俞鸣章则坐在书桌前看龙禹新添的书。
后面把两口子送出院子,两人回到客厅;龙禹径直往房间走,俞鸣章则留在外面打包两个大人剩下的垃圾,忽地,他手上的动作一顿,“哥,你出来。”
龙禹穿着夏天的拖鞋,一踩泡沫就陷下去了,摇摇晃晃没长骨头一样从房间走出来,看到俞鸣章挽着袖子,双腿大张地蹲着处理前面的纸壳。
龙禹:“什么造型?”
俞鸣章指着茶几,“你的卷子。”
龙禹看过去,那本《枫杨大学自主招生考试历年题》正端正地放在桌面上,他拿起来翻了翻,里面撕掉那页用透明胶粘好了。
他无视掉俞鸣章粘在他身上的眼睛,将试题拿走,收进了房间抽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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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我想去住你房间。”俞鸣章手里捏着龙禹送给他的那部手机,有点忐忑地说,“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啊?”龙禹温和的声音夹杂着一点电流传过来,柔和而有颗粒感,他给出了意料之中的答案,“老早就说过,你想住就住,反正你有钥匙。”
俞鸣章还顾及着吴老师是他的监护人,龙家毕竟不是他的家,龙禹不在家时,他顶多去超市晃晃,是绝对不会一个人留宿的;今天是他主动要求。
龙禹向来慷慨,他甚至连俞鸣章为什么想住他的房间都没有问;慷概得让人有点失落。
为什么非要住龙禹的房间呢?
那次的假期修完,龙禹便回了学校,俞鸣章则回到棚户区的房子住;吴老师不喜欢俞鸣章,觉得他是养不熟的狼崽,小时候仰仗着大人生活都难得说几句软话,现在翅膀硬了,更加不会受自己管教;俞鸣章则根本不会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
回棚户区对他来说,除了不想处处依赖龙禹外,还有个挺奇怪的原因。因为每个人都有个自己的家,未成年需要监护人,俞鸣章也需要有个家把自己框起来。
他在小房间里复习了一个下午,从龙禹帮他开的那扇窗户,可以看见外面的江水。
龙禹家住在上游,那一带交高昂的管理费,水环境也比下游好不少;近几年来,城市出台了清江污水治理的政策,整条江都舒心不少;推开窗,他可以看到沁着碧波的江水汩汩地向东边流去,越来越有他和龙禹就在欣赏同一条江水的感觉。
就在这时,俞鸣章听到一声响,是吴余妍回来了,她在客厅待了一会儿又回了自己的房间。
俞鸣章没有自讨没趣地在老人眼前晃;等到傍晚,他到厨房做饭,间隙正好龙禹打了个电话过来;裤兜里的手机不停震动,他掏出来有点心急地想接。
有个声音在后面问:“你妈给你买了手机?”
俞鸣章转头,见着老人凹得下限的眼睛注视着他,马上会有一次争吵的征兆。
俞鸣章没回答,也没接电话,他不想让龙禹听到。
爷孙俩一起听着震动的声音,直到停止,吴余妍问他:“她什么时候给你买的?”
不是她买的。
那是谁买的?
说是龙禹买的,她也会生气;她不阻止自己去龙禹家里,并不代表支持,只是当年母女对峙,她冷脸丢下一句:我不管。现如今,知道自己花了龙禹的钱,肯定会嘲讽得更厉害。
“我自己买的。”
吴余妍冷冷说道:“她不给钱你怎么买?”
俞鸣章没有说话。
“你才小学她就给你买手机?她是在抱怨上了大学我还不许她用吗?”昔日慈祥的老人看起来有点蛮横,“你把手机给我扔出去,不然你就别在我这里。”
俞鸣章已经习惯了,说:“我不会扔的。”随即转回身,往电饭煲里加人两人份的米。
“我说的没一个人愿意听!”俞鸣章的手机塞在裤子口袋里,露出来一个角,吴余妍一把拿起就往外面跑;这完全是出乎意料的动作,等她跑到门口,俞鸣章才反应过来,追了出去。
棚户区有一个年成久远的大垃圾场,看她的方向,似乎铁了心要扔那儿去。
俞鸣章在门外的院坝里追上她,想把手机抢回来;老太太紧紧抱在手里,俞鸣章从来没想到她有这么大的力气,仿佛不是在抢手机,而是在求生一样,甚至跟俞鸣章推搡起来。
他们站在一个斜坡处,又长又高,方便摩托车上来的。
吴余妍站在上面,双手推着俞鸣章,小老太太很瘦,个子也不高,俞鸣章只得拉着手机,不敢对她动手,挨了好几个拳头;老太太打得挺疼,一点没有以前优雅的模样。
俞鸣章只能站在斜坡上挨揍,但凡一闪身,就可以避开这无限制的拉扯,但是吴余妍就会摔到斜坡下面。
老年人本来就骨质疏松,倘若还摔倒地上,那结果是不可想象的。
俞鸣章盯着水泥地上干枯的青苔,眼睛都有些发昏了,还要弓步撑着两个人的重量,他想:要是吴余妍摔下去了,他就没有这个名义上的监护人了,那他会换监护人吗?还是说就不必遵守未成年必须住在监护人家里这条既定守则了?
我们的车
那个想法在他脑子里盘旋了很久,他终究是没有动,一条腿支着,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跟一个老太太动武了。
老太太反应很灵敏,一手撰着手机,就往坡下丢去。
俞鸣章正担心他摔下去,万万没想到老人会出这一手,他急着去接手机,一下子就跌倒坡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