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节拍彻底被滋扰碾碎的紊乱感,姜暮只是摇头,“我不知道,这我怎么会知道?”她又道,“他对张朝其实……其实也很好,不只对我好。”
安茜道,“有多好?就在他被杀前昔,几乎日日殴打张朝,你不知道吗?”
姜暮神色晦暗,“我知道,但……但没有哪个父母不爱孩子的。”她想起姜源说过的话,于是说,“很多孩子……都是从小被打到大的。这或许就是爱。”
窗外的雨停了,夜色渐渐被晨光稀释。
屋里那股腐败的汗味越发浓重,缠绕着少女,越发虚弱、疲惫、沉重。
安茜又把之前那个装着一枚小小书签的证物袋拿出来,书签被水氤氲,此刻已经干透,尾部一个‘见’字隐约可见。
安茜道,“这枚书签你怎么解释?你约张文斌在山上见面要做什么?”
姜暮搓了搓手心的汗,咬紧牙关,道,“我说过很多次了,我没有约张叔叔。”
安茜道,“但字迹是你的,而书签又是在死者身上发现的。”
姜暮惶恐,“字迹绝不是……不是我的,”随后又弱下来,“我也不知道字迹为什么是我的。”
她的心跳如墙上那个挂钟,电量耗尽,指针每走一步都震颤一下,她垂着头,甚至不敢看安茜。
安茜道,“所以你这句话的意思是,你不完全否认字迹可能是你的。”
姜暮的心态已经被击溃,“你在故意曲解我的意思,我……我不记得我给他写过这样的书签,一定……一定是你们搞错了,实际上,我也从来不给张叔叔写书签,从没有过。”
安茜道,“你的意思是一直以来都是张文斌单方面给你写书签,是他单方面约你见面。”
“没有——不是的——”姜暮险些又着了道,她几乎招架不住。这位警官的审讯风格,那是令人窒息的洞察力,是与谢东完全迥异的难缠。
安茜根本不信,重复问,“你不否认张文斌给你写了很多书签,那他有没有利用过书签约你在校外见面?”
姜暮摇头,在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中溃退,“没有的事——”
安茜道,“谢南说,有个男人经常给你送书,和你关系很暧昧,就在六月初,这个男人还写书签约你在小双山上见面。这个人难道不是张文斌吗?”
姜暮崩溃,“不是——我说过了,我没约过张叔叔去山上。”
安茜道,“你的意思是,约你的人是别人,这个人是谁?为什么约在山上?”
姜暮大声,带着哭腔,“没有人……没有任何人约我去过小双山上,从未有过。根本就没有这个男人存在。”
安茜默默打量起这个情绪急剧崩溃下来的女孩子,沉默良久。
姜暮几乎颤抖着补充说,“我可以和谢南对峙,她所说的那天放学后的事情,纯属是一个天大的误会。”
安茜目光从她那张因为热而红透的小脸上下移,落在姜暮的校服上,直觉她在撒谎,但又不像撒谎,问题到底出现在哪里?
安茜目光停在她的胸前,“你看起来很热,为什么不脱校服?”
审讯室未开窗,仅有的一盏风扇也坏了,房门紧闭,外面又下雨,屋里闷得像蒸笼。
姜暮垂头,“我……我不热。”
她将红胀的小脸埋进校服衣领里,菲薄的脸皮快要胀破似的红,热痱子在细密的汗珠下,闪着细细的油润的光。
安茜皱眉,不悦道,“你还是把校服外套脱了吧,你的那些热痱子,看起来很严重,如果还一直捂着,日复一日,一旦不小心抓破了,难免留疤痕。”
姜暮微微抬头,发现她的目光落在她肩胛骨下面,忍不住缩起肩膀。
“没关系。”姜暮轻轻说。
安茜诧异,“小姑娘不怕变丑吗?”
“不怕。”
“怎么会不怕?”
她是女人,她知道任何一个女孩子在十四五岁的时候,都不可能不在意自己的相貌。那是天性,是与生俱来的,尤其年轻女孩子更加敏感于此。
安茜道,“为什么要缩起肩膀,不怕含胸缩背吗?”
女警官不避讳、不留余地的审视,让面前的女孩子感到前所未有的窘迫。全身的热疹似乎都一齐发作起来了,她不断地大口大口吸气,忍耐着。
安茜道,“如果再不挺直胸板,长大了就很难纠正了。”
姜暮逐渐虚弱,“没关系……丑一点,就不会引人注意。”
安茜注视着她,良久良久,神色逐渐悲怆。
安茜想起一个小时前,同组的同事陈立荣所做的关于姜暮杀人动机的报告,以及大家的讨论,陷入了沉思——
“这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女孩儿,夏天不管多热,她都穿这么厚的校服。”陈立荣说。
他从证物袋里拿出一件校服,展开,抖了抖,向大家展示,“这种校服面料厚实,前后不透风,穿上它就像穿了麻袋。小双山县最近的气温稳定在三十一度到三十四度之间,姜暮却每天都穿这个,请注意,是每天。”
他把校服扔桌子上,“你们也都摸摸。”
校服厚重的质感跃然桌上,没人动手,看一眼便觉得燥热。
“你们想象一下,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一个孩子这样对自己?”陈立荣问。
安茜怔住,看向谢东,道,“别卖关子,快说。”
心理医生罗霞这个时候说,“从心理学角度来分析,这是一种自我保护行为。”
谢东皱眉,问,“什么意思?”
罗霞说,“你女儿谢南说,姜暮怕别人知道她胸部丰满,所以才穿校服,这说明姜暮有严重的异于常人的遮挡性气官的行为,她极有可能受过心理创伤,之后没有得到正确的引导和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