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这样的地位久了,她早已养成了唯唯诺诺的性子。多年这样的生活下来,让她直接说出下面的话,着实有些困难。
“其实我不是来为八公主求情的。”章佳氏道:“我想、想替八公主来给您道个歉。那孩子……”
想到一出生就被抱走、这辈子统共没见过几面的女儿,章佳氏不禁泪眼婆娑:“那孩子我见过几次,着实是个脾气不好的。只是宜妃娘娘养着她,我半个字儿不敢多说,实在没有法子。”
章佳氏拿帕子擦了擦眼角,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改之前的哀痛模样,眸中现出点点光彩:“我这次过来,是想拖大把十三阿哥托付给四阿哥与四福晋。”
这下子连胤禛都忍不住开了口:“胤祥与我是亲兄弟,我与他一向交好,你无需特意过来一趟。”
“必须过来的。”章佳氏小声说:“其实我一直想来谢谢四阿哥和四福晋。您夫妻俩待我们好,我们一直都知道,只是我这身子不中用,想来却来不了。今日八公主冲撞了福晋,我拼着一口气,硬是过来了。”
她旁边的桌上有个小包袱。
那是她刚才带来后,放在那里的。
章佳氏从手边桌上慢慢拿过那个小包袱:“一来是给福晋道个歉。那孩子被教坏了,定然是不会知道自己错的。我虽身份低微无法替代八公主说什么,好歹也是生她的人,替她给您说声对不住。另
外,我知道您要出宫立府了,想把这些东西给您。”
小包袱打开,里头是又一层布。
层层包裹下的是一些首饰。
不算名贵,却是赤金白银的好些个。
“我这身子是不中用了,想必就这一两年的事儿。”章佳氏看着那些首饰,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胤祥年纪还小,往后他娶妻生子我怕是见不到了。这些东西,是想留给他和他将来妻子的贺礼。我没法亲手交给他了,只希望放在四福晋这儿,给他做个念想。”
珞佳凝十分动容。
章佳氏这久病的身子是经不得劳累的。可她依然坚持着走到了这里,为的就是给她这个小辈赔个不是。
却不是为了那个在旁人身边长大、和她一点亲情都没有了的女儿求个原谅。
而是为了那日日陪伴在她身边、日日体贴着她的儿子。
章佳氏十分疼爱胤祥。
虽说她在宫里没什么地位,却也为了儿子,把自己能给的都给了。
胤祥也相当争气。
在宫里的功课,他努力做到最好,时常得到皇上的夸赞。前段时间珞佳凝过生辰,他便是用好功课得来的皇上的赏赐,换来了给珞佳凝的生辰礼。
在外他是个能干的十三阿哥。
可回到了住处,他也不过就是母亲身边尽孝的儿子。陪母亲说话陪母亲吃饭,服侍母亲吃药,这些都不在话下。
这样的母子情却在几年内即将断了。以章佳氏的身体状况,确实是无法支撑太久的。
珞佳凝走了过去。
胤禛忙拖了个椅子过去放好。
珞佳凝挨着章佳氏坐了,握住她干瘦的双手:“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您定能长命百岁的。”
“福晋不必安慰我。”章佳氏情绪激动下猛咳了一阵,缓了好半天才回过劲儿来:“我也是没办法了,才把他托付给您和四阿哥。”
她说着说着泣不成声:“说句僭越的话。皇上子嗣众多,任凭哪个都是出色的,他即便夸十三阿哥几句好,也万万不会把这个儿子太放在心上。放眼这个宫里,除了我之外,最疼惜十三阿哥的也只有四阿哥和四福晋。”
章佳氏放声大哭:“若是不把他托付给您和四阿哥,我又能指望谁?若不趁着您还没出宫的这段时间来见您一见,我怕是再也没机会见四福晋了。”
珞佳凝看着她这般的样子,心里也是难受得不行:“您这是何苦。”
“我身份低微,帮不了他什么。”章佳氏的眸中,有绝望也有欢喜:“好在他自己争气,往后应该是可以闯出自己的一片天的。”
想到儿子,章佳氏的眸中汇聚着光彩:“往后他有大好的前途,只是我陪不着他了。”
看看天色已经很晚,她把那些首饰又往四福晋跟前推了推:“我知道我这样把他托付给你们,是给你们增添了很多很大的困难。”
她看看四阿哥,又看看四福晋:“以往的时候,胤祥只说四哥如何如何好,只字不提四
嫂,我想了许多次都没敢来。这段时日,他一直说四嫂的好,又说四嫂也很疼惜他,我这才腆着脸来这么一趟,盼望四福晋能帮忙我留了这些东西,等胤祥长大后,再给他。”
这简直就是把自己的遗产清点好了,留给自己的儿子。
即便没多少东西,却也是这个身份低微的母亲的一切值钱财物。
珞佳凝握着章佳氏的手,恳切道:“十三弟就是我们的亲弟弟。您即便不这般托付,我也会照顾好他的。”
章佳氏看四福晋这是应下了,开心得笑了起来。
她脸上还挂着泪,唇角却是笑着的:“这支簪子,值不得什么钱,却是我娘家带过来的。胤祥小时候见过我戴。前段时间还问起来着,我只说寻不到了,却没跟他说我收起来了。”
章佳氏轻抚着那支银簪,目光飘远似是想起了什么:“胤祥大大咧咧的,又很心细。东西给了他,等我不在了后,他睹物思人,少不得要日日难过得无法自已。倒不如……倒不如先给了福晋,等他成年后再给他。既有了念想,也不至于在我去后走不出来。”
这时候,外头又想起了小宫女的喊声:“小主!爷怕是要回来了,您要不要回去?”
章佳氏的眼神一下子收回了现实,慌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