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景福临,实在是因为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这人就觉得很不爽快,不耐烦,不待见……
祝咸恭恭敬敬听完数落,恭恭敬敬地点头:“是,大人。”
朱颜因此知道,这人是南疆大巫祝祺,传言南疆大巫灵力通天,不死不灭,青春永驻,他只当笑话听,今日得见方知传言不虚……
祝祺骂痛快了,扭着小腰巡视疆土,走到千丝网跟前,不高兴:“你们在网里做什么?要扔进河里喂鱼么?”
话音未落一抬手,不知道从哪里抽了一根丝出来,整个大网应声散了架,所有的蚕丝都软软地落到地上,一根是一根,不再成网。
朱颜知道这人惹不起,但是当着他的面放了他要杀的人,真的是好气哦,气得朱颜一把药粉就准备糊祝祺满脸。
祝祺眉毛都没皱一下,也不躲,任药粉撒了满身,然后抖了抖衣襟,跟晨起抖落衣裳灰尘一般寻常,笑说:“好小子,几百年没人敢跟我使毒了,真新鲜。”
他抖落了药粉,安然无恙地打算好好看看这个胆大包天的好小子是谁,在看到朱颜芍药花一样的眉眼时却忽然止住了话头。
祝祺神色有些恍惚,想也没想就伸出手去触碰朱颜脸庞,一边极小声极小声地呢喃了一句“琅玡?”这一声呼唤微弱得连对面的朱颜都没有听清。
朱颜是除了淇奥之外谁也摸不得碰不得的,乖乖站在那里给人碰才真是见了鬼,一脚跳开。
祝祺回了神,知道自己认错了人,按辈分,都不知道能数到琅玡哪一辈的子孙了。
祝祺一时脸色可以说有些凄惶了:“凡人啊,就是这样命薄……”
他拿绸扇遮了脸,再拿下扇来的时候,脸一寸一寸地露出来,笑便一寸一寸地堆起来,仿佛刚才出神的人并不是他,笑笑说:“算了,看你年纪小,不比祝咸脸皮厚,就不欺负你了。”
转身瞅见良辅几人在旁边劫后余生地乱蹦跶,祝祺闲来无事细细看了一回,忽然看见了两个人!
他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去,拦在一行准备下山的人跟前,大绸扇一挥,让他们止步,然后盯着景福临和杨玉琳看了又看,看着看着忍不住放声笑起来,仙人一笑,天都明亮了几分。
景福临头一个不耐烦了:“你笑够了没有?”
祝祺本来笑够了,一听这话,又笑了半晌,笑得泪花都出来了,末了抹抹眼角说:“可笑坏我了……从前有两个人美人儿,一个脾气坏透了,不爱说话,就爱打人,我被他打了……”
他伸出手指头数着:“一二三四五六七回。另一个美人儿,脾气虽然顶顶好,但也不爱说话,我去找他说话呢,他就要骂人,骂些书里的话,我也听不懂。现在呢,看见他们落魄至此,真是无比畅怀。”
说着不免深以为憾:“啊!早知道就不要祝咸把丑八怪收了,要丑八怪在你们头上爬一爬……”
说着说着自己单是想一想那情景就觉得恶心,又连连摇头:“不行不行,算了算了,你们眼下这样柔弱可欺,就已经够让我开怀了。”说完又自顾自笑个不停。
景福临一早就烦的不得了,看着祝祺这张脸就来气,堪堪绕过他去,揽了杨玉琳就大踏步往前走。
祝祺在后面追:“莫要恼,莫要恼,你们此去何地?同行可好?也不枉我千辛万苦出来一趟了。”
景福临不想理他,杨玉琳扯扯景福临的衣袖说:“我看这位公子颜色鲜艳,金玉其外,满城春色都比不过他活泼,蜂蜂蝶蝶熙熙攘攘显得多热闹,且又衣冠楚楚,行动教养非同凡响,带着也不会寂寞的。”
景福临止不住笑,祝祺想了想:“你在骂我?”
杨玉琳睁着一双大眼睛:“我在夸你。”
祝祺又想了想,复摆摆手:“不不不,你肯定是在骂我!”
杨玉琳不说话,一笑。
祝祺把手一推:“住口!莫要再说了!我不跟着你们就是了!”偷偷跟了你们也不知道啊……祝祺心下得意,默默打着算盘。
一行人总算是好胳膊好腿地回了总督府,待良辅脚上的伤痊愈,紧赶慢赶地,到底错过了年节,待到得杨玉琳家里,已是元宵之期。
外客尚在,杨母也不管那许多,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痛骂。
骂着骂着觉得自己养儿不易,好不容易养大了就有了朋友忘了娘,一路上游山玩水的,浑不管家里还有老母亲日夜惦念,念着念着到底没能等到儿子回来吃年宴,心下是多么凄凉……
杨玉琳真想跳起来反驳一句“哪里就是游山玩水了!分明就是九死一生!”
转念又想及自己带回来的这些人里头,景福临头一个是金枝玉叶,万金之躯,娘你这样咋咋呼呼的样子就叫做“御前失仪”!
又想到自己这一路风尘仆仆迎接自己的却不是软语温存慈父慈母,杨玉琳越想越觉得自己心下也很凄凉……自己一定是杨家捡回来的……
杨父一边招待着儿子带进家门的朋友们,一边宽慰杨母莫要动气,一边又去宽慰杨玉琳莫要往心里去,一个人忙好几头的事,真是热火朝天。
杨母终于骂够了,气呼呼地一拍桌子:“你大舅二舅三舅二姨母三姨母大姑父二姑父三姑父住满了客房,你们就去睡柴房吧!”
杨玉琳扑进杨母怀里抹眼泪:“娘!孩儿到底还是不是您亲生的了?哦,去了京城这大半年,面都没见着,好容易回来,您就让儿子睡柴房,儿子心好痛……”
杨母憋了半天憋不住笑:“行了行了行了,我还不知道你,赶紧起来,今年也不知道怎么,竟走动得这样勤快,人来了是客,又都是长辈,总不能让他们去睡柴房吧?你就委屈委屈,过了灯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