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鹤亭本就清瘦,再加上曲行霜为他易容,蒙上纱巾只露出一双清潭似的眼,只会让人以为是一个高挑瘦削的女子。
曲行霜静默一会儿,传音安慰他:“或许是觉得你比他高,心里不太舒服吧。”
一行人鱼贯而入,为座下的宾客案上摆上甘美瓜果。醉霄殿灯火煊赫,各色绸缎扎成的牡丹雍容华贵,多了几分人间帝王宫殿的奢华气派。
江鹤亭暗中看了几眼,无论是宴席布局还是妆点的铜台花树,皆是按照早已覆灭的长余国制而来的。
想起封念也算得上长余皇族的半个后裔,这么讲究好像也不奇怪。
这么一想,封念似乎还是江郁桑的皇兄来着。封念假死脱身离开皇宫,以“年枫”的身份上玄清门修习,也不知道江郁桑有没有认出封念。
江鹤亭摆放好果物,随一众人退至筵席最边上的位置默默出神,思及此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居于大殿主位上的人。
白色里衣,靛青衣袍。煌煌灯火下眉眼俊朗如画,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介魔修。
感受到那人视线移开,封念指尖摩挲了一下圆润的杯口,目光扫视过筵席上一众妖魔鬼怪,最终落在大殿中央翩翩起舞的美人身上。
离他不远处的一个魔修敏锐察觉到了年轻城主的视线,忙不迭向封念举杯:“此女是属下前些日子刚收的义女,名唤蓉姬。虽姿色平平,但胜在身段娇柔,城主若是喜欢……”
他推荐的话尚未说完,就被封念一挥手打断。
殿上那名为蓉姬的美人也收了招展的披帛,谨慎伏跪在地。
醉霄殿上只有封念低沉的声音,似乎心情不错:“你叫蓉姬是吗,哪个蓉字?”
座下魔修心底一喜。看来封念对蓉姬有几分兴趣,果然,除了秃驴和太监,再怎么不近女色的男人,也只是没有碰上喜欢的那一款。
蓉姬将脸伏在衣袖下:“回尊上,是清水出芙蓉之蓉。”
“好名字,”封念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一个角落,又问:“美人舞如莲花旋,舞不错,可会舞剑。”
江鹤亭本来眼观鼻,鼻观心地杵在那个角落专心致志地扮演柱子,此时听到封念这话莫名有点不安。
“谢尊上赞誉,曾学过一二,”蓉姬试探性地问,“不知尊上想看哪一支?”
大殿上清晰响起封念的声音,似乎含着隐隐笑意:“元微仙尊的拜霞剑法,蓉姬你可会?”
席间一片哗然,倏地又回归死寂。江鹤亭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妖妃
醉霄殿上一众魔修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恐和诧异。元微仙尊是什么人,那可是整个魔族的宿敌,封念好端端的提这人做什么?
曲行霜尚且不知道江鹤亭的真实身份,只是在封念说出那句话的一瞬间察觉到江鹤亭的身影有些僵硬。
也确实如她感知的一样。江鹤亭大脑空白,下意识便认为封念已经发现了自己。
封念是在敲打他?
交迭在小腹的手指动了动,思考起了对策。席间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大殿中央的蓉姬摸不透封念的心思,迟疑不决:“尊上这着实是为难奴家了,仙尊江鹤亭的剑法,奴家一个弱女子哪里学得会……”
再说那些剑招都是诛魔的啊,哪个正经魔修会喜欢看这些?
蓉姬颤巍巍地说着,额角的汗几乎要滴下来了。
欣赏够了所有人惊异不定的神情,封念轻笑出声,俊美眉眼舒展,唇边噙着笑:“逗你玩的,若是真论起来,全天下使得出拜霞剑诀的人除了江鹤亭也在找不出第二个人。本座不为难你,随意舞一曲,若是跳得好,自然有赏。”
他说罢,指节抵上青玉杯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有人应声附和:“尊上所言极是,江鹤亭再怎么厉害也死了百来年,当今留下的剑法纵使是仙门子弟也没几个学会的。”
他身边的人低声问他:“我怎么记得他还有个徒弟,叫什么枫来着,江鹤亭把好东西藏着掖着,一点都没教给他?”
“他徒弟?他徒弟前段时间不也死了,就是尊上闯上玄清门那回,听说打伤了好几个峰主,重创仙门,连霜星剑也给抢回来了。”
“哈哈哈哈漂亮,敬玄那个疯婆子肯定气得脸都青了!”
……
醉霄殿的气氛重新恢复热络,蓉姬长舒一口气,也接过送来的软剑,重新起舞。
美酒佳肴流水般送上筵席,歌舞喧嚣直至夜半三更。
虽然封念之后再没提过这事,但江鹤亭心中的一根弦始终紧绷着,不太相信封念会无缘无故地说出这番话。
恐怕他所有的行动都没能瞒过封念的眼睛。
封念想做什么呢……
醉霄殿上觥筹交错,映岀一张张醉得神智不清的面孔。蓉姬轻轻一振羽袖,突然间,银光一闪,手中软剑居然直刺封念而去。
熠熠赤光流转,悍然冲向殿上最高位。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惊,只在瞬息之间,蓉姬被一道更为恐怖的气息掀飞出去,猛然砸上殿中玉柱,一口鲜血霎时喷涌而出。
江鹤亭眼睛黑沉沉地望过去,毫无波澜。殿堂之上,封念身侧的代故收手,已经有侍卫上前制住了行刺的蓉姬。
封念一掀眼皮,似是朝江鹤亭看了一眼,见人没什么反应又无趣地将视线移开。
“贱人,胆大包天!”
方才还在引荐蓉姬的那个魔修倏地起身,掌心爆开一团黑气,一击用了十成的力,径直扑向蓉姬。
然而那团黑气却并没有打出来。那魔修登时被掐住脖子一般双目赤红,疯狂挣扎着试图逃离看不见的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