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藤光还在走神,塔矢亮低声问他:“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进藤光沉默了一会:“我在想……人生。”
“人生?”塔矢亮重复道。
“我是不是有点矫情了?总之我就是在想人生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进藤光说。
“很奇怪吧?我只是突然想,人生真是很难预料。有时候我们以为在沿着笔直的道路前进,其实我们是在慢慢地转弯。什么时候转到另一条路上的呢?我们自己都不知道。”
“就像刚刚唱的那首歌。塔矢你别以为我听不懂啊,我最近练英文练得可好了。你看,歌曲里的那个人,因为某些原因离开了家。或许是去打工,或许是求学?他坐上火车,一点点数着自己究竟离开了多远。”
“未来的事情,谁能想得到呢?开始打工的时候,没有想过以后的事情。会被辞退吗?会遇见金融危机吗?会找不到地方住吗?会不会工资都填不饱自己的肚子?在外求学的时候,会遇见什么困难,也说不定。或许由我来说有点欠缺,不够资格,但我真的觉得,人生是很奇妙的东西。”
“拿我自己来举例子的话……那就是下围棋这件事。”
塔矢亮静静地看着对面的人。
“说实话,六年级之前,我脑子里还塞满社团,学校,肯德基等等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从来没有想过下围棋。直到某一天——”
人生无法预料,谁都不明白未来究竟发生什么。他去爷爷的阁楼玩耍的时候,全然没有想过自己会遇见佐为。而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是无数偶然交织出的必然——或许正是因为结果是必然,所以所有的交叉点都不是“巧合”,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必然和必然交迭在一起,生成的肯定也是必然。
“直到某一天,我……突然接触了围棋。塔矢,你应该明白那种感觉。像是面对一片浩瀚的星空,棋子是天上的星星,而我可以操控棋子,让这片图景变得更美丽。”
塔矢亮点了点头。
他第一次接触围棋时比进藤光小很多,但他仍然能够回想起手持棋子的感觉:一般人将它称之为“悸动”。那种将心脏涨满的悸动。
“所以我想,”进藤光笑了笑,“我从没想过我以后会踏上围棋,特别是职业围棋的道路。我之前还没当上职业棋士时,也没想过会和你成为朋友。这应该也能算是一种别样的人生吧。”
围棋看起来是黑白两色的,但恰恰相反,它应该是包含了各种各样的色彩才对。他遇见佐为,遇见围棋,遇见塔矢亮,结识那么多好朋友,走上从未设想的人生道路。
阴差阳错,但总归是一种必然。
进藤光喜欢这种必然。
第二天,进藤光和塔矢亮很快回到了东京。塔矢亮回了趟家,而进藤光直奔棋院。
新闻频道在播放进藤光顺利拿下棋圣头衔挑战权的新闻,以及绪方精次的采访。进藤光走进棋院时,还能看到电视在播放他和塔矢亮比赛时的录像,不由得挠了挠头。
和谷和伊角一向爱呆在棋院里看电视,看见进藤光,很高兴地向他表达了祝贺,和谷更加开心,戳戳他:得胜归来,要不要一起玩他最新购买的塞尔达?伊角在旁边问,你不是之前早就说要戒掉游戏,打包送给镰仓的表弟吗?和谷的回答充满哲理:先前的我是先前的我,和现在的我不是一个人。
伊角哭笑不得。进藤光指了指电视,问:“遥控器买到了?”
伊角说:“早就买到了。本来我们不是很在意,还是前台小姐催促棋院买的。”
前台小姐最近迷上韩剧,看得不亦乐乎,早就想把频道换掉了。
和谷有点郁闷。那部宫斗剧还没播到大结局呢,就被无情铁手腰斩了。
“我看了你和塔矢亮的棋谱。”伊角坐在沙发上,“很精彩。”
和谷说:“我就知道你可以打败塔矢亮!”
“可别说这样的话,我要是有几步不够谨慎,现在已经输了。”
“啊,不管怎么样,总归是赢了不是吗?我请你吃肯德基,怎么样?”
“肯德基?太逊了,请吃怀石料理如何?”
和谷叫道:“你太看得起我了!我的钱都用来买游戏了,绝对不请怀石料理!”
伊角无奈地说:“别跟和谷玩,他会通宵。”
三个人窝在沙发上,随意聊着天。进藤光很会发散思维,经常从这个点蹦到那个点。等回过神来,他们聊的内容已经与开始的内容大相径庭,也不知什么时候走上了歪路。
太阳西沉,进藤光跟和谷,伊角两人道别,便走出了棋院门口。最近老是在外地,他打算什么也不想,先回家好好睡一个觉。
可当他走出棋院门口不久时,他在不远处的树荫底下看见了一个人。
那个人穿着黑色无袖背心,趿拉拖鞋,胡子拉碴,正坐在摩托车上看报纸。即使隔着一条马路,进藤光也能认出来。
他赶紧趁着绿灯跑到对面,喊道:“椿叔!”
椿有些惊讶地转过头,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进藤光?”
“对,我,椿叔还记得我吧?您还让我搭您的摩托车兜风。”
椿笑了笑,“怎么会不记得?”接着他又感叹似的补充了一句,“你小子,现在可比以前懂礼貌多了。”
进藤光不好意思道:“长大了嘛。”
“对了。”椿抖了抖手上的报纸,“听说你赢了棋圣头衔的挑战权?还没来得及恭喜呢!”
“啊,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