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你这样说,1000年后的技术某种程度上可以控制人的大脑?控制人类的感情?”沉吟半晌,许攸问出盘桓在心里的问题。
“嗯。”时韵应了一声,没有否认的意思。
“能控制到什么程度呢?”许攸问。
“什么程度呢……”时韵轻轻重复许攸的问话,仿佛叹息一般。
她半躺在座椅里,仰着头看雪花飘落,夜色里洁白的雪花仿佛也失去了颜色,黯淡了她的眼眸。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许攸以为她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她忽然开了口。
“研究所曾经发生过这样一件事。”
“一个助理疯狂地爱恋一个的教授。按照研究所同事的说法,只要是个有眼睛的就察觉助理对教授的情感,那感情炽烈得仿佛能溢出来,对教授的关心也是无微不至。”
“助理和教授的关系本就紧密,近水楼台之下他们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他们组建了家庭,有了两个孩子,事业成功,一切仿佛幸福美满,星际最标准的家庭也不过如此。”
“直到有一天,教授的最新成果被某个公司抢先发表,注册了专利。几番追查之下人们才发现教授的助理有问题。”
许攸问:“他用感情骗了教授?他从来就没有爱过那个教授?”
时韵摇头:“倒也不能这样说。”
“那……”一个更加可怕的猜想自许攸脑海中浮起。
“助理服用了某种能够控制感情的药剂,经过几次反射应答之后他让自己爱上了教授。他那时表现出的喜欢、爱恋都是真的。”时韵笑了笑,几分唏嘘。
“可他从始至终都是抱着目的去的,当掌控他的势力让他交出成果的时候,他停了药剂,将成果偷了出去。”
“所以,停了药剂就不爱了吗?”许攸问。
时韵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人究竟为什么会喜欢另一个人这个课题人类研究了许久,可以确定的是产生强烈感情机的制很复杂,路径也很多。所以停药之后,原本就喜欢的仍然会喜欢,只是程度有所不同,原本就不喜欢的很可能就是不喜欢了,但也有人遵从了某种惯性,状况不一而足。”
“那……后来呢?”许攸有些好奇。
“后来啊……”时韵叹了口气,“那个教授很有名望,要不然也不会让公司盯上,后来教授主动承担了责任,研究所没有追究助理,教授又给助理用了药,在我去研究所的时候,他们仍是和睦的伴侣。”
许攸:“这个故事可真……复杂。”
“人终究是物质的,人的感情触发机制复杂堪称玄妙,但并非不能操控,这就是1000年后的技术能做到的事。”时韵莫名笑了下,轻声问,“你怕吗?”
一双浅瞳映着天边的飞雪,清凌凌的映着彻骨冰寒,她看着他,就像在说:离我远点。
许攸心中一痛,恍然察觉,从一开始时韵就不必将一切呈于他面前让他知道一切。
她可以将他也迷晕过去,等到问完一切再将他唤醒。
她可以让他帮助她做完一切,然后对他催眠让他忘记一切。
她可以不将一切解释得那么清楚,如果她不愿意说,他也不会追问。
她可以控制他的情感,让他爱上她,或者不爱她。
然而她什么都没做,只是将一切解释清楚,真真切切地呈现在他面前,一览无遗。
就像她不曾在他面前遮掩她的来历,现在她也不在他面前遮掩她的危险。
就仿佛……他是特殊的。
他见过她无害温情的一面,现在他见到了她危险的另一面。
许攸的唇微微弯了起来,问:“我没有研究过人的大脑,更不懂情感控制,可是我听说人的爱情一般只能持续3到5年,因为人类的大脑分泌爱情物质的时间有限。”
时韵肯定到:“即使在1000年后多数人也遵循着这个规律。星际时代人类的平均寿命是现在的三倍,先不提感情如何,统计上来说能将一段感情维持一辈子的人不足20,当然其中的许多人也只是在一起罢了。”
许攸问:“相爱又适合的两个人,如果只能受制于所谓的规律渐行渐远岂不可怜?如果他们在彼此同意的情况下一起服用药剂,是不是能把一份感情一直维持下去?”
时韵愣了一下,然后给出了肯定的回答:“的确可行。”
许攸笑了:“如果可以让他们一辈子相爱下去又有什么不好呢?”
时韵轻笑:“你倒是给这技术找了个最浪漫的用法。”
“不论那位教授是豁达、是意难平、是互相折磨、又或者只是为了多一份实验数据,但是教授用技术维系了她想要的关系,虽然不完美,但也是她在冷静过后做出的选择。”
“你看,技术只是技术,可以用来做善事,也可以用来作恶,只看技术掌握在谁手里。即使没有控制人类情感的技术,这个世界的恶并不会因此减少,就如这个世界的善依然存在。”
“所以,我为什么要怕呢?”
“我相信你不会滥用技术。”
许攸温和的眼认真的注视时韵,在寒冷的雪天里笑出了阳春三月。
时韵觉得自己仿佛被什么温暖的东西拂过,她忽而道:“你冷静下来了吗?”
许攸微怔。
“冷静好了就回去吧。”
许攸无奈一笑:“……遵命。”
在雪中停了许久的车启动,缓缓驶向家的方向。
“敏时,她怎么样?”
鲁敏时收起听诊器和血压计,又掀开时韵的眼睛看了下说:“生命体征还算正常,我再给她吊瓶营养针,先养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