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衍不觉皱眉,“如果真有这麽一个人,会是谁呢?”
阮如玉沉声思量,“此人定是藏匿宫中多年,却一直没有露出行迹,随之,这些日子,宫中可有什麽人突然消失不见了?”
“没有啊……”萧景衍一顿,“不对,还真有这麽一个人。”
二人相视一眼,“不好!”
涅槃寺。
贾太后伸手摩挲着匠人们连夜t赶制的吉服,缀金耀目,鸾凤喜纹在烛光下烨烨生姿,她弯眉轻笑,指尖牢牢锁住上面的缂丝华练,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寰儿,我说过,做不到就去死,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别急,我这就去送你最后一程。”
门外三声叩门。
贾太后挑眉,“什麽事啊?”
“太后娘娘,狄川求见。”
禁苑。
禁卫军统领王赫拦住华盖宝珠车辇,“来者何人!”
贾太后慵懒擡手掀开帘幔,“王统领,怎麽,几日不见,你这是不认得哀家了吗?”
王赫瞧见贾太后的容颜,稍有一怔,如今贾太后虽然涉及谋逆作乱,但皇上尚未决断,那她就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后娘娘,于情于理,他都不能冒犯。
“不知太后娘娘深夜入宫,所为何事?”
贾太后扬了扬下巴,“皇上三日前就曾让哀家入宫,只是那时哀家身子不爽利,所以才一直拖到了今日,此事,王统领该不会不知道吧?”
王赫拱手道,“既如此,请太后娘娘稍候片刻,臣这就去回禀陛下。”
贾太后故作轻松地拂了拂衣袖,“好啊,王统领快去快回,哀家就在这里等着。”
忽听几步外有人喊了一声,“且慢!”
贾太后瞧见来人,笑容一滞,“萧景衍,阮如玉,你们怎麽来了?”
王赫拱手行礼,“微臣参见太子殿下,中书令大人。”
萧景衍微微一笑,擡手间,贾太后的密令腰牌从他指尖垂下,“太后娘娘来之前,怎麽也不和本宫说一声,本宫也好派人去接太后娘娘啊,不说就不说吧,还被本宫从太后娘娘的居所搜出了这枚令牌,太后娘娘还真是贼心不死,蓄谋已久。”
计谋被人戳破,贾太后不怒反笑,“哈哈哈,既然是这样,那我们就鱼死网破吧!来人!”
一语落地,半晌无人应答。
贾太后怔愣回眸,却发觉自己的人都已经被暗中换掉了。
“阿姹,把人带上来!”阮如玉挥手,“太后娘娘找的可是此人?”
贾太后瞧见被押解的狄川,咬唇不语。
“狄川在北魏消失不见,阿姹一直觉得奇怪,直到那一日,我突然想到萧景珃之死或许另有隐情,我们仔细查过这段时间宫中人员调动,发现唯一的可疑之处就是你身边的吟泉,当日,他趁乱逃出雁岭,实则偷偷带着信物去找了狄川。”
“吟泉,他如何了?”
“太后娘娘,吟泉是前朝旧臣之子,他早就该死了,如今被擒,你说他能如何?”
贾太后阖上眼眸,“是我对不住他。”
萧景衍上前一步,好整以暇地说道,“时至今日,太后娘娘就没有别的什麽想说的吗?”
“成王败寇,哀家没什麽可说的。”她忽然放声大笑,沖着城墙高喊,“萧寰,我知道你一定在这里,你记住了,无论如何,都是你对不住我!我就是死了,鬼魂也不会放过你的!”
女墙之下,梁帝萧寰紧攥拳头,他将身形藏在阴暗里,就如同他曾经的爱一样背弃道义,只能在不为人知的地方生根发芽,越长越深,过往的一幕幕浮现眼前,他不自觉想起了那个初入禁苑的少女,那个风姿绰约的妃嫔,那个权势滔天的太后。
梁帝眼眶含泪,眼尾泛红,他对贾惜柔何尝没有过半分真心,可在无休止的权力倾轧下,又有多少真心能挨过数九寒天,这宫中最冷的,不是冬日,而是人心,这天下最没有定数的,不是生离死别,而是再相见,应不识。
其实,萧寰和贾惜柔早在许久以前就都已经死了,活下来的,是梁帝与太后。
无论如何,帝王的权威不能葬送在一个女人的口中,梁帝狠下心,冷声吩咐,“放箭!”
顷刻间,密密麻麻的箭雨扑天而下,贾太后闪回轿中,策马疾驰,“驾!”
王赫正要带人追赶,任归突然出声阻止,“王统领,你在这里守护陛下安危,我去!”
王赫也担心这是贾太后的调虎离山之策,于是点头,“也好,那就劳烦任将军了。”
任归仗剑翻马,绝尘而去。
入夜的山尖寂静而又湿冷,贾太后仓皇逃至此处,她望着绝壁断崖,已然是退无可退。
她打定主意,纵然是死,也不能死在别人手上,这世上能杀死她的,唯有她自己。
贾太后颤抖着直起身子,望着滔滔云海,茫茫晦瞑,她最怕高了,可是此刻,风声猎猎,万丈之下的寒气扑面而来,她不冷,也不怕了。
追来的任归足尖轻点,三两步便跃上了贾太后的车辇,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别做傻事。”
贾太后一怔,“又是你?”
任归神情严肃,他凝眸注视着眼前的女人,过了好一阵才说,“你走吧。”
“你这是什麽意思?”
任归收剑入鞘,“我会和皇上回禀,太后娘娘不小心坠落山崖,尸骨无存,从此以后,世间再无贾太后。”他喉结微动,缓声开口,“有的,只是贾惜柔。”
贾太后动了动唇,她今日盛装来此,可在夜色的浸染下,唇间红豔莫名添了一抹悲凉,她似乎笑了一声,“你难道不知道,我对你从来只是利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