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什麽?”十一又想起另一桩悬案:“你还担心你嬷嬷问起我为什麽送礼。你嬷嬷问,我告诉她不就行瞭,有什麽好担心的?”
薑月窈轻声问道:“那你会怎麽答?”
“我想戳你脸上的小窝。”十一答得果断而坦荡。
薑月窈的脸颊烧起来,这就是为什麽她会担心呀。嬷嬷才不会知道十一真实的想法,她隻会以为十一钻空子,就是想轻薄女郎。
“嬷嬷会不高兴的。”她低眉,嗫嚅著,道:“还有,那叫梨涡。不能戳。”
“为什麽?”十一困惑,俯身探入窗内,欲端详她的脸颊:“会戳坏吗?”
少年清爽的气息扑面,几乎要将她整个包裹。她被燥得欲往后退。可十一先她一步伸手揽住她的腰,蛮力将她带至他的胸前。
她撞入少年的胸膛。他的胸口结实,硬邦邦的。他分明站在寒凉的山雾间,可寒意难侵身。他的身体果然如他先前所言,一点儿都不冷,反倒暖烘烘的,烧得她脸直冒热气。
僧寮的窗户低矮,窗台抵著她的腰腹。薑月窈想挣脱,却不敢用手推他的胸口。她伸手轻轻地拽著他的衣角,期期艾艾地道:“不、不能随便抱女郎。”
谁知十一不听,他掐著她的腰,不肯松手,控诉:“不能怪我抱你。我还没戳你的梨涡,你就要躲。”
“我带你玩、给你送礼,你都不要。总对我说,这不行、那不能。而且你还脸红。”他声音沉沉,有些不快,好像还有点似有若无的委屈:“你怕我。”
“什麽?”薑月窈一愣,她顾不上自己害羞,连忙否认:“我没有怕你。”
“那是因为什麽?”十一问道:“她们说,一个女郎脸红可能因为害怕、紧张、生气。还有……”
十一觉得先前的薑月窈脸红是因为别的原因,但他此时没想起来那种不熟悉的词彙,兼之薑月窈躲他,方才还反驳他的话,十一索性抛之脑后,再问:“如果不是害怕,你是生气,还是紧张?”
“告诉你这些的,他们是不是把金簪卖给你的人?”薑月窈哭笑不得。
十一应声:“嗯。”
薑月窈瞭然。这些人真是奇怪。一面哄十一买定情的金簪,一面却不教他,女郎脸红除瞭这些原因之外,还有一种原因,叫“害羞”。
“我不怕你、不紧张,也没有生气。”薑月窈声音很轻,她有点不敢抬头:“他们没告诉你,还有一种脸红的原因……”
她停顿一会儿,声音愈轻,却还是说出来:“是害羞。”
“害羞”这两个字,说出口半点没有消弭羞窘的情绪,反倒像往火堆上添柴,脸颊裡藏著的那簇小火苗,噌噌地往外冒。
她从来没有跟人明白说过,她在害羞,这好奇怪。可她更不想十一误会,她知道被人害怕、生气,有多难受。
“哦。”十一沉吟一会儿,承认自己失误:“她们好像说过。”
“诶??”薑月窈觉得自己掉进瞭坑裡。
“我忘瞭。”十一理直气壮:“我又不熟悉什麽‘害羞’。”
薑月窈敏锐地捕捉到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也就是说,十一熟悉的情绪,是害怕、紧张和生气。
她没有生恼,心裡一处小小的角落裡,有一个幼小的她,因共鸣而生出刺痛。
“除瞭害怕、紧张和生气,还有旁的情绪的。”她轻声道:“比如高兴、激动和……害羞。”
“我现在知道瞭。”十一松开她的腰,端详她。
他自然听过“害羞”这两个字,“高兴”和“激动”他也知道,不过他并不觉得这两个词跟脸红有什麽关系。他亦丝毫不熟悉这些情绪,他的心绪向来淡淡。
可看著她,他无师自通,甚至无需再问“害羞”二字究竟是什麽意思。
从前隻是匆匆过耳的诸多陌生而遥远的词彙,在她的身上,陡然变得鲜活。
她目光躲闪,桃粉的唇微微抿著,玉白的小脸红扑扑的。
有没有小梨涡此刻都无关紧要。
他认真地道:“你害羞起来真好看。”
哪、哪有他这样的人!
薑月窈羞得不得瞭,腾地一下转过身去,气息不稳:“你、你不要乱说!”
十一倾身向前,不服气,嘟囔:“我没有乱说。”
薑月窈不想听,她把熊皮塞进提篮裡,匆忙地提起提篮:“我不能跟你说话瞭,我要出门去找香材。”
可十一听话听音颇有自己的主张,当即就颔首道:“那我在门外等你。”
“不是……”薑月窈试图阻止,可等她折返窗前,十一早已杳然无踪。唯留院门外的柏树,随风晃动枝丫。
薑月窈一咬唇,关上窗,提著提篮出门。幸而驱蛇粉的气味已经散尽,可惜的是,清凉的山风也未能消散她脸上的红晕。
晨曦悄然攀上山巅,远处的云晕染桃绯,一定像她的脸颊。林间云雀叽叽喳喳,说不准都在笑话她。
可谁让十一或许已经在门外等她。
她知道久等不至的滋味。
薑月窈隻能顶著微红的脸,低头跟寂乐师太和淳善师太告别。
寂乐师太用一勺药堵住瞭淳善师太好奇的嘴,薑月窈得以全身而退,带著砰砰直跳的心,踏出怀慈庵。
一拐弯,她便与罪魁祸首视线相碰。
斑驳的树影落在十一白净的脸颊,山雾于他眉宇间,氤氲游移明灭的光。他原本倚于柏树下,擦拭著箭簇。一见她,他便将箭掷入箭囊,拨开浓雾,走向她。
“今天刚下过细雨,你又忘记披。”十一先声夺人,眉心微蹙:“生病很麻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