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今朝不答反问,说:“这次举办节能座谈会的事儿,应该差不多能确定下来吧?”
这事儿上,秦今朝是最大的功臣,他有权利知道,沙厂长便直接回答:“王司长没有明确说,但让提前准备着。”
秦今朝点点头,说:“梅书记应该还不知道这事儿吧,按理来说,这事儿应该由他来负责的,您打算让给他吗?”
肯定不会啊,自己千方百计争取来的,怎么能让他捡现成的?他打算先瞒着梅书记,自从出了报告那事儿后,梅书记嫌臊得慌,很少来厂里,对厂里的消息没那么灵通。
沙广军也知道,想要长久瞒住是不可能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想到这里,他使劲儿搓搓脑袋,这日子过的,咋就一步一个坎呢?一件事还没完,又来一件事,好不容易把座谈会争取下来了,又有新的麻烦,唉!
秦今朝眼看着他不算太白,但绝对称不上黑的手掌上就沾染上了一片黑渍,先是纳闷,恍然明白那是什么,不由得险些喷笑,忙假装起身,将自己的笑容掩盖过去。
沙厂长还以为自己长久不说话,这个小年轻沉不住气要走,连忙回答:“自然不会让他负责,虽然他是书记,但对海州厂的情况未必有多了解,这次座谈会是我们费大力气争取过来的,要办强,办好,绝对不允许有任何失误。”他说着,瞧见秦今朝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很轻松、愉悦,心中稍松。
心觉这个年轻人怎么比那些老油子还要难搞?把谈话的节奏全都掌握在他手里头了。想想自己像他那个年纪的时候,每天想的都是好好工作,能吃饱饭,娶上个能干的媳妇,将来能当个车间主任就行了,何曾知道说话、聊天还要讲究方式方法呢?
果然已经到了八十年代,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沙厂长有魄力!”秦今朝坐下来,笑着说。他觉得沙厂长头发颜色好似淡了许多,不自觉地把目光落在沙厂长放在桌子上的右手上,不行,又想笑了,他连忙咬了下嘴唇,强忍住。
有魄力什么呀有魄力,这话说的,沙厂长真想白他两眼,说:“敞开天窗说亮话!”
秦今朝收敛笑容,坐正了身体,说:“沙厂长,我希望你就举办座谈会的事儿,举办一次职工代表大会。”
“职工代表大会?可职代会都是决议重大事项,或者重要的人事任免的,座谈会的事儿恐怕还不够资格。”
秦今朝:“如果加上天然气供应短缺的事儿呢?”
“那自然是够资格了,可是召开职代会的目的是?”沙厂长是真的糊涂了。
天然气供应短缺,说大一点这是影响工厂生死存亡的大事,有资格为了这件事情开一场临时性的职代会。
于是隔了两天后的上午,工厂的各个角落就贴出了通知,通知今天下午召开职工代表大会,请各广大职工代表和职代会成员于下午三点准时在工人俱乐部二层参加会议。
彼时梅书记还在家里悠闲地喝茶看报,准备待会儿再去厂里。他对于沙厂长不跟着自己一起搞秦今朝虽然不满,但也成功起到了挑拨的作用,只是,他还没有下定决心,到底要不要以自己的名义来操作这件事情。
秦今朝的本事他见识到了,他也不是没有身份、背景的无名小辈,这回把秦今朝耍了一道,担心对方利用上面关系给使绊子。
所以啊,沙广军咋就不上当呢?否则,自己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
就在这时候,唐杰匆忙赶来,告诉了他厂里要开职代会的消息。
梅书记先觉不可思议,而后勃然大怒,怒吼着质问道:“谁给他们的权利?胡闹!”
他是海州厂一把手,是党委会成员,也是职代会的成员,居然得别人通知才能知道这件事,反了天了!
他立时气冲冲往厂里走,又抱怨唐杰没把小轿车开来,唐杰知道他这是迁怒了,也不敢吭声反驳。
到了厂区,他直奔沙厂长办公室,却听郭亮说,沙厂长去车间视察去了,他便命令郭亮把人找回来。
郭亮答应得很利索,脚步匆匆走出办公楼,直奔着阅览室而去,在那边跟人聊天、看杂志去了。
梅书记久等沙厂长不止,就又去找沈岳良。
沈岳良也是接到通知才知道职代会的事儿,也是一头雾水。于是梅书记又去找了总会计师胡鉴,找了工会涂主席,找了其他职代会的成员,发现没有一个知道这次召开会议原因的。
梅书记不由得咬牙切齿,训斥他们道:“你们就由着沙广亮这么胡闹?”
涂主席两手一摊,说:“我们有什么办法,我们知道的时候,他都已经将通知发下去了,人家职工代表们肯定会去参加,怎么也能凑够三分之二的到场率的!”
也就是说,这次职代会肯定会如期召开的,他们要是不去,就视为弃权,反倒失去了表决的权利,再不情愿,也得硬着头皮去参加。
这叫什么事儿!梅书记气得头顶直冒火,心中暗骂沙广亮这老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狡猾了?这可不是他的风格,他要懂得这些,早些年就用了,还至于在强大优势的情况下被自己压制成那样?
又是秦今朝在捣鬼吗?梅书记的后槽牙直发痒!
跟他打过照面的人都说,笑面虎终于不装了,把真面目给露出来了,虽然是一张臭脸,但却顺眼多了。
下午3点,职代会正式召开,全厂被公选出来的职工代表无一缺席。主持人是职代会轮值主席董学农,也是厂内最核心部门,合成氨车间的车间主任兼党支部书记,曾经获得过全国劳模的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