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这不是林学姐吗?怎么想起来回到这边了,是有什么手续没办吗?”值得庆幸的是,林影裳在文希不是毫无名气,认识她的人在校门内侧看到了她,向她挥了挥手。
是曾经指导过的一个学妹,对方也有意报名进入宋导师的实验室,却因考研分数不够被刷掉了,此后就再无音讯。
林影裳对她有印象,现在的她不像后来当面被导师拒绝时那样哭肿了眼睛,而是颇有青春活力地、穿着宽松的睡衣就向校外的早点摊子走。
林影裳也对她挥挥手,示意有话要对她说。学妹穿过校门走到她身边,懒洋洋地揉了揉困倦的眼,“什么事啊?这么郑重。”
“合唱团……有个女孩……”林影裳张嘴就想把预先打好的腹稿说给她听,谁料刚说了第一个词就卡壳了。她脸红了,捏起书包带子,像个容易害羞的小女生般扭扭捏捏,周身散发出令学妹牙酸的粉红色恋爱气泡。
“哦,你想找谁告白,不好意思自己上,就要我帮忙转递情书?”学妹的猜测虽然与事实相差甚远,但方向倒还算正确,可见她不是第一次当牵线月老了。
“不是……”人一紧张说话语速要么会卡顿要么就会变得极快,林影裳一咬牙一狠心,在熟人面前抛弃了羞耻心,机关枪般快速地把人鱼的特征说完,“唱歌很好听、性格很内向、大一被选拔进合唱团、从小没有练过所以缺乏经验……我要找的就是这样一个女孩,你知道是谁吗?”
眼见学妹陷入了沉思,她的心脏咚咚地跳。也对,这么空泛的描述,能找到想找的人就怪了。学妹大概是碍于情面不好意思直说吧,心里早就在吐槽了也说不定。
“你说的是蓝雪沫吧。大二从文学院转入艺术学院,只练了一年歌唱技术就超越很多艺术生的那个?现在在艺院很有名气,参与过几次大赛也拿了非常不错的名次。我的舍友是她的歌迷哎。”学妹若有所思地盯着林影裳看,“你居然不知道她的名字吗?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
蓝雪沫、蓝雪沫……林影裳反复地咀嚼着这个名字,根本听不见学妹后面又说了什么。
艺术学院不在这边,在单独分出的园区。她匆忙拿出手机打车,头也不抬一抬,只对站在旁边滔滔不绝的学妹许下了一张空头支票,“谢谢,下次见面请你吃饭。”
学妹满脸迷惑,这就走了?什么跟什么呀?至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我讲清楚啊。
但行动力极强的林影裳已经坐上车了。出租车一骑绝尘,向着南校区驶去。车上的人满心欢喜,又隐隐有着不安。她怕人鱼认不出自己,也怕人鱼忘记当初的缘分。
应该不会吧?毕竟很多年后的人鱼还记得呢。她自我安慰道。
无论如何,目的地就快到了。焦虑、不安、恐惧都是多余的感情,任何事物也不能阻止她与人鱼相见。
她紧盯车窗外的景色,握住把手,随时准备打开车门。
病态之爱
渴望。
渴望得到安慰。
渴望品尝爱情。
燃烧的渴望之火令她的心陷入焦灼。在抵达南校区之前,林影裳一遍又一遍回忆着死前的那一刻,回忆着人鱼给予自己的温情。
化为珍珠的眼泪,虚幻飘渺的歌声,以及轻柔地落在唇瓣的吻。
唇齿留香,留下了人鱼的香气。
她摸了摸自己的唇,仿佛还能触及那一分甜美的滋味,陶醉之中无端生出了淡淡的悲伤。
“偶尔也会有这种时刻吧,理智被感情支配。我是不是个没用的人呢?”
明明想好了,不要去打扰人鱼的生活,明明想好了的……
车停下了。文希大学的南校门就在车外数米远的地方。迈出的这一步,是勇敢还是怯懦,林影裳不知道。她很犹豫、很苦闷,正站在人生关键的转折点处,前进有可能是深渊,后退也未必能保住性命。
深陷在巨大的阴谋里,看不清全貌,只能莽莽撞撞地摸索,这样笨拙而被动的她想要向人鱼索取情感价值,不是吗?那么她也许并不勇敢,其实是个沉醉在温柔乡的懦夫。
真差劲。把自己喜欢、也喜欢自己的女孩儿当作避风港,一有点伤心痛苦的事就急着投入她的怀抱,是指望她无偿地保护自己、怜爱自己吗?所作所为恶劣到简直不像个成熟的大人。林影裳自我唾弃道。这么多年投身于科研,勤勤恳恳从无一天放松,结果却是成为了高分低能的典范,真是白活了。
一旦脱离学校和实验室的象牙塔,就失去了护身的铠甲,在外界的风雨中遍体鳞伤。她咬紧牙关,胃部因强烈的自卑感而翻涌,如同在被无形的力量搅动。
“小姑娘,你不舒服吗?”司机见她迟迟没有下车,纳闷地从后视镜窥探她的情况,然后就被她青白的面色和额角淋漓的汗珠吓到了,“出了好多汗,是不是晕车了?”
“没有。”林影裳恶心干呕,打开车门,扶着路边的树吐出两口酸水。
她还没有完全恢复健康,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重生带来的是奇迹也是前世残留的阴影。她拼命寻找人鱼的踪迹,正如濒死的病人在寻找救命的药。
她病了。所以她的爱也是病态的。
依附于大树的菟丝花,窃取树木的养分。她所将要做的就是这么一回事。
正因为她有自知之明,厌恶感才如潮水般一波波地翻搅脆弱的胃。她无比地厌恶自己,一如她无比地爱恋着人鱼。
“果然,还是不要见面了吧,给她留下美好的印象……”林影裳喘着粗气,从路边的小卖部买了瓶水漱了漱口,又自包里抽出纸巾擦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