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着浓重果香的酒水被推到面前,少白带着些疑虑瞧着面前的酒碗,以缸宴客倒是听都没听说过,她未曾关心歌舞跳到了哪儿,只晓得在她发呆之际一个浑身裹着兽裘抱着鼓的壮汉大喝一声,所有人都举起了酒碗一饮而尽,连绸桑也不例外。
那皮鼓大抵是马皮制的,大到壮汉一人抱不起,一鼓锤下去震耳欲聋,少白惊慌失措,连忙似倒水般将酒倒进肚子里。
“道是平生一大梦,欲踏凌云夺九州!”
不晓得是哪一个,站在高台上对着明月胡言乱语,少白匆匆放下酒碗,仔细一看便瞧见白公子嘴里雄心壮志,实际上醉醺醺勾着怀里美人儿的下巴相互喂起酒来。
那美人儿满面娇羞,夹着嗓子柔声说:“奴家总是输,白公子如此不肯放水,妾怕是走不出这花楼了……”
白公子的手从舞姬的肩上一直向下游移起伏,也不晓得还说了些什么,逗得美人儿“咯咯咯”笑个不停。
少白离得远,只能看却听不大清,许是这酒劲儿大,又或是身子没恢复好,怎看得心惊肉跳,连忙移开眸子向别处瞥,她捧起面前的酒碗,一碗接着一碗,这头儿刚喝完,那头儿绸桑便替她倒上,一来一回像是刚从田间地头干完活的牛。
“你这么口渴的吗?”绸桑此时脸上已多了两片红晕,连说话都散着果酒的香甜味儿,一双眼笑成了月牙,腻着嗓子宠溺问道。
只不过如今问已是晚了,那大半缸的酒多数都倒进了她肚子里,反而是绸桑好似只喝了三碗便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少白摇了摇头,鼻息里尽是酒气,喃喃答:“倒不是因为口渴,而是……”她的手掌盖在前额,眼神向白公子的位置瞥了瞥,却不敢多看,待绸桑明白了意思,她立马将目光收了回来。
“嗯?”绸桑探着身子往那头儿看了又看,“哦?就只是这样?”说罢,笑意不受控制飞上了脸,“这不是件寻常事吗?”
“这!”少白一脸震惊,“这是件寻常事吗?!哪里寻常?!”
“男女之事还不是寻常事?”绸桑摩挲着酒碗,克制笑意问道。
少白虽没有经历过,但也不是完全不懂,林子里多得是筑巢下蛋成双成对的鸟儿,却从没见过白公子这般张扬多情的,“我只是不喜欢他这种……”少白寻思了一阵儿,没找到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白公子,是虚情假意?却又是你情我愿,总不好说是骗。
“不喜欢……”绸桑敛了面上愉悦神情,转而替自己斟了一碗酒,一饮而尽之后拿了块做成菊花样子的芸豆糕递给少白,“那这个喜欢吗?我吃起来觉得甜得腻人,猜测会是你爱吃的,左的也是来白吃白喝,莫亏了嘴。”
少白将信将疑,起初只咬了一小口,芸豆泥入口即化,带着淡淡的菊花香气。
舞姬们扭动着身躯如似藤蔓上开着姹紫嫣红的花儿,有许多深眼窝高鼻梁,亦有许多柳眉杏眼瓜子脸,有肤如凝脂,亦有肤似熟麦,或纤细或丰腴,总之各有各的美。
少白一边儿吃,一边儿欣赏,眼瞧着一个身着赤色舞衣的舞姬蒙着面扭动婀娜身姿,在地上打着滚转着圈磨蹭到绸桑面前,先是抛了个媚眼,纤纤玉手撩起蒙面轻纱,衔着一只酒碗,一伸手环住绸桑脖子,扬了扬绝美脸蛋儿,只等他回应。
少白刚咬了一口芸豆菊花糕,被糕点呛了个正着:“咳咳咳……咳咳咳……”
她咕噜噜将绸桑早先递来的那碗酒倒进了肚子,眼睛却是盯着那主动倒进绸桑怀里的舞姬。
美人玉指轻抚绸桑脸颊,另一只手勾着他的腰带迟迟不肯放开。
绸桑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似是枯木一般直挺挺,斜着眸又给少白递了一碗酒,却对那美人儿说:“还真是不大凑巧,在下酒量着实不济,怕是饮不得了,实在不好意思。”
少白见此情景只好想办法帮解围,抢先一步接过舞姬口中的酒碗,一股脑灌进自己肚子,临了还擦了擦嘴,讨好般笑着说:“好酒!果然是好酒,漂亮娘子递来的酒确实比寻常的酒好喝些。”
“方才饮得,到妾这碗就饮不得了?”蒙面舞姬不愿放过他,虽用词不大受听,腻着嗓子倒也不像是质问。
“怎么会呢?只不过方才是方才,现在是现在,昨日非今日,上一碗亦非这一碗,总是有些区别的。”绸桑假笑挂在脸上,身子如似打坐一般,这么长时间过去仍纹丝未动,自打那美人入怀,便是连衣袍上的褶子都没变过。
少白连忙帮着打马虎眼,说:“是好酒,不过他确实喝了不少,我可以作证,这一碗算我替他的。”同时用胳膊肘戳了戳绸桑。
身旁之人极其敷衍,他嗯一声,一并强扯出一个假笑,如此温柔之人竟也会不解风情,还真是鲜有。
舞姬的脸被轻纱遮住,也不晓得表情会不会难看得紧,反正少白是给足了她面子,即便明知是逢场作戏,绸桑也寡着一张脸,反倒是少白频频点头飞眼好生滑稽。
那舞姬转身离去之前,一双眸子流连婉转,似乎是恋恋不舍,葱葱玉指一寸一寸抽离,终若飞燕离巢渐渐远去,而绸桑依旧目不转睛看着少白,完全未把那舞姬当回事。
不过想来也是,他本就生得俊秀,五官即便是与那些个美人相比不但丝毫不落下风,甚至可以说是更胜一筹,虽然北禺向来喜爱魁梧的男性,可谁又能保准人人皆是如此呢?倘若放在南邵一众文人堆儿里,再配上个像样的家世,处境与现在相比定是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