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这样。
我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就是这样的。
否则根本就无法解释,为何被这么对待的我,在内心的深处竟是隐隐约约地感到了一丝雀跃的。
我后知后觉地想要把手从那边抽回来。
还没有所动作,整个手掌连着手腕蓦地向下一沉,竟是就这么被压在了少年的脑袋底下。
我一下子都呆住了。
试着在不吵醒黎宵的前提下,暗暗往外使劲儿。
但黎宵的脑袋瓜远比我想得要重,我后背都出汗了,黎宵还是沉甸甸地枕在我的手上,纹丝不动。
我呼出一口气,动了把黎宵叫醒的念头。
伸出另一只手准备直接把人推醒。
一推才现,黎宵真的只是看起来瘦,真的躺下之后,整个人死沉死沉的——还不是还在喘气,还真像是一具新鲜的尸体。
我半坐不坐地用被压住的那条胳膊撑着身体,为了在推的时候更好地使劲,此刻大半个身子都露在被子外头。
虽然屋子里还燃着炭,多少还是有些凉的。
我在黑暗中静坐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黎宵那张熟睡的脸——要是还有第三个人在屋里看着这样一切,说不定还会觉得挺恐怖的。
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大概就是那种错过了难得的困意,明明身体渴睡得要死,精神却异常亢奋的神奇状态。
脑子里乱糟糟地想着,如何用最最恶毒的方法让少年从梦中惊醒。
身体却保持着静止的状态,就像是一只蛰伏起来的兽,注视着自己毫无所察的猎物。
良久,我冷不丁地打了个激灵。
就像一个长久梦游的人,突然从梦魇的状态中抽离出来那样。我默默地躺了回去,又默默地把被子裹紧……实在是太冷了。
随着身上的温度一点点回笼,我的困意也难得再度涌了上来。
这天晚上,我并没有做从前那些稀奇古怪的梦。
既没有从高台坠落,也没有什么白雪皑皑中,看不见尽头的天梯或是执剑的黑衣女子。
只依稀记得我自己像是在干什么很辛苦的活计。
好像是要用一个非常大的石臼,将一筐筐梨子捣成果泥。
好不容易把活儿都干得差不多了,就剩最后一步,找一块重点的石头,把装着所有果泥的大坛子的盖子压住。
我很快选定了合适的石头,想着一鼓作气把石头搬起来压在坛子上。
没想到那石头一开始抱起来的时候,好像还凑合,可是随着一点点地举高,那石头的分量也好像跟着一点点地变重了。
到最后,我实在是绷不住了,没拿稳石头不说,还被掉下来的石头压住了整只手,胳膊怎么抬也抬不起来……
我醒过来的时候,临睡前伸在外头的那条胳膊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被子里。
只是那种酸麻的压迫感仿佛还残留在肌肉中。导致我整个人都恹恹的,很没有精神。
黎宵早就起来了,正在外间吃早点。
和我想象中那种惫懒怠惰的大少爷不同,他好像没有睡懒觉的习惯。
我原以为,看他昨晚上睡得那个样子,应该休息得很好才对。
可看见的却同样是一张无精打采的脸。
两个没精神的人在桌子边打了个照面,仿佛都在对方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我还以为他是风寒加重了。
结果黎宵说,那个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他现在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昨天晚上上没有睡好的缘故。说话间,还似有若无地瞟了我一眼。
——就好像害他晚上没睡好的那个罪魁祸,其实是我一样。
他那煞有介事的模样看得我一愣一愣的。
不对呀,莫非昨个儿夜里的一切不过是我的一场逼真的梦境……可我的胳膊明明到现在都还酸得抬不起来。
但是,我很快就明白过来。
因为黎宵没睡好的直接原因是落枕——说是落枕,真正让他枕了大半宿儿的其实是我的一条胳膊。
就因为这个,黎大少爷觉得我对他睡觉落枕一事,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