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除夕夜我也是一样这么过来的,别人守年岁的时候,我早早就睡下了。
等到爆竹声噼里啪啦地四处炸响开来的时候,我冷不丁地惊醒过来,才现自己已经睡着了好一会儿。
我于是爬起来,给自己倒了茶捧在掌心,茶凉了又热。热了又凉,我站在窗户底下听着外头的喧哗声从天黑一直热闹到了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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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事的难得大方地包了红包,几乎人手一份,当然送出红包的对象不同,份额也就有多有少。
我吃穿都在楼里,平日里自然用不了什么钱,随手就将红包放进了挨着床板砌在墙中的小柜子里,最下层的抽屉里已经放了不少银钱,都是我来到兰公子身边之后慢慢攒下来的。
数额早就过了我的卖身钱,却不一定够我如今的赎身钱。
不,就算够了赎身钱,我一个人决计也是出不去的,除非……除非什么呢?
我暗笑自己的痴心妄想,晃晃脑袋,企图将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统统都丢出去。
指尖碰到褥子与墙壁的缝隙间一个凉凉的硬硬的东西,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枚崭新的铜板。
上头有着市面上寻常流通的钱币所没有的独特花纹和样式,所以我一眼就认出那是冬至晚上黎宵包在香菜饺子里,预备给兰公子讨彩头,却阴差阳错地入了我的口,还顺便崩掉了我的两颗门牙的那枚铜板。
也不知怎么就掉到了这种地方,直到如今才现。
想起那个夜晚,我仍旧觉得那是从有记忆以来、自己度过的最最热闹的一个冬至。
可惜,不过是一个多月之前的事情,却好像已经隔着半辈子的时光……也许没那么夸张,至少也是隔着生与死的。
我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摸那枚铜板。
心里想着既然是黎宵的东西,干脆就和那个装玉坠的盒子一样放在床头。如今,黎宵怕是不会再来,那玉坠看样子也就还不回去了,索性放在一起整整齐齐。
没想到只是轻轻一碰,那铜板竟然就从床和墙壁的缝隙间漏了下去。接着出咕噜噜的滚动声,然后也不知撞到了什么,一下子没了动静。
我连忙探出脑袋往床下看去,结果被踏板挡了个正着。
从勉强从缝隙望进去,也是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瞧不着。
我失落地盯着那漆黑看了许久,心里猛地像是被人拧了一下,闷疼闷疼的。
……好像,我掉落的不仅仅是一枚铜板,而是整个关于那个冬至夜晚的记忆。
我保持向下探出上半身的姿势,一动不动许久,直到眼前因为大脑充血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黑色。
然后身体失去重心,随着咚得一声闷响,我连人带被子一头栽了下去。
撞到脑袋的瞬间,我好像真的看见了萤火般飞舞的光点,慢慢消散在黑暗之中。
我听见一道不甚明显的脚步声,然后是外外间的门被推开,有人走进来的声响,极轻微,却又异常清晰地穿插在细小而尖锐的耳鸣声中。
有人走了过来,脚步声停在了近前。
我整个人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倒挂在床沿,只能从受限的视野中瞧见一角深色的衣袍,如莲花花瓣般轻盈地舒展在空气中。
我感到一双温暖结实的手臂伸过来将我整个抱起来,稳稳地放回了床上。
墨色的长垂落下来柔柔地遮挡住了我的视线。
动荡不安的视野之中,我依稀像是看见了那人的一小半侧脸在眼前一闪而过。
仅仅是一眼,我的眼睛就蓦地瞪圆了,因为我分明瞥见了那白皙肌肤上一颗细小如血珠的红色泪痣,艳丽的,刺目的,让人移不开眼睛的……
“兰……”
我在慌乱间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因为无法用语言传达,只能用力地伸手想要攥住对方。
脑子里乱哄哄地像是有两道声音在彼此打架。
坚决的声音说:不可能的,兰公子早就死了,所以这个人绝不会是兰公子。
另一个有些摇摆不定的声音则弱弱地提出质疑:可从头到尾都只是从别人的口中听到的兰公子的讯息,既然没有见到兰公子的最后一面,说不定……
前者立刻反驳:所以,意思是黎宵那家伙会拿兰公子的生死开玩笑吗?
弱弱的声音迟疑了:可……可这个人长着和兰公子一样的红色泪痣诶,连位置都一模一样。
坚定的声音再次表达了反对:这世上长着一样颜色一样位置的人多了去了,总不能随便抓一个都当成是兰公子吧。
弱弱的声音有些迟疑:也没有多到那种程度吧。
坚定的声音闻言,很是不屑的样子:光是最近就认识了一个。
——他啊?
——就是他。
——可是做梦时候的事情,也可以算作内吗?
——可谁又能肯定那就是在做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