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太太的话你们没听到么?为何不答?”
说话的人,正是原该遭遇了暗杀的上海军务总长,陈雪堂!
如死的寂静中,他行近两步,接过蒋万仪手里的枪械,随即将她拉到身后。
枪口重新指向刺客额头的时候,他再度开口,声音深沉如水,“再问一次。你们是什么人,谁叫你们来的?”
有时尽47
47
汽车刚刚驶入陈公馆的院门,便见个小小的身影奔出,一连喊着“爸爸”,朝陈雪堂张开手臂。
正是冷的时候,连个外衣也不穿便跑出来!
聂昭眉头一皱,未及开口,陈雪堂竟已躬身将陈月遥抱入了怀中,一边往屋子里走,“遥遥今日不乖,怎么这样晚了还不睡觉?”
分明是责备的话,可他的语气却那样和蔼,望着女儿的眼神中也尽是温柔,笑若春风。
女仆士梅跟出来,披一件红色的软绒小袄到陈月遥身上,一边微笑着接过话来,“小姐原本已经睡下了,耳朵却尖,听到汽车声立刻便醒来了,吵着找爸爸。”
话音未落,陈月遥已经环紧了陈雪堂的脖颈,亲一口在他脸上,眉毛却紧紧拧了起来,“遥遥昨天过生日,爸爸都不在家!”
“爸爸不好,是爸爸不好,明天爸爸重新给遥遥过个生日,好吗?”
“好呀!那,爸爸这些天有没有想念遥遥?”
“当然想,时时刻刻都在想!”
“爸爸真好!遥遥也特别想念爸爸!”
“就不想妈妈么?”聂昭终于听不下去了,见那父女两个挤眉弄眼地对了好半天眼神,陈月遥才不情不愿地开口,“想,也想妈妈。”
聂昭当然听得出敷衍,只“哼”了一声。
伴着飘雪的夜色行入门厅,未及脱下外衣,陈雪堂便被陈月遥拖着手跑进客厅,“爸爸,今晚给遥遥讲故事好不好?”
“我看你像故事。”聂昭抢在陈雪堂前头开口,几步行进书房摸一本故事集出来,丢给士梅,“带小姐回房睡觉。”
“是,夫人。”
士梅点头应了,拉住女孩的小手往房里走。那女孩一步三回头地往这边望,聂昭冷眸一瞥,她便抿紧了唇,什么话也不敢说了。
陈雪堂待要开口,聂昭却已拉了他手臂,径直将他拉入了卧室。
“你凶什么?好些天没给遥遥讲故事了。”
“我先看看你的伤。”聂昭关紧了房门,回身摘掉黑皮手套抛到床上,却见陈雪堂面露疑窦,“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伤?”
“你平时都是右手抱遥遥,今日是左手。”
“这都被你发现了?”
“我好歹做过四年警员。”聂昭扬眉说着,手上已将陈雪堂的大氅脱了下来,果真见那军装右臂透出一小片红痕,似是枪伤。
陈雪堂一笑,在女子的示意下坐到床边,“不严重,子弹早已取出来了,也包扎过了。”
聂昭却板起脸来,“怎么说也是枪伤,哪有你说的那么轻巧?我看看。”
早先看他云淡风轻的模样,聂昭还以为只是小擦小碰,却哪里料到是这样严重的枪伤。
她利落解开他军装的衣扣,褪下右边衣袖,见鲜血渗出,不过绷带缠裹还算完好,显然是正经在医院处理过的,这才终于松下一口气,着手为他清洗伤口。
陈雪堂静静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也不再说什么,随即闭了眼,倚到床头,似乎思索起什么事来。
寂静中,他一句痛也不讲,唯余沉沉的气息将她笼罩。她忽然想起另一个人来。倘若眼下的伤者是他,那可必定是要大喊大叫一番的,还要奚落她下手太重,不像女人……
待重新包扎了伤口,聂昭取来一件睡袍为他穿好,这才去问满心的疑窦,“到底怎么回事?明光匆匆忙忙地来找我,说你遇刺,问旁的又不说,只叫我想法子将人引到陆军医院去……我大抵明白你的谋算,倒没明白,明光找我已经是前天的事了,你应该早有预备才是,却怎么还是受了伤呢?”
“我这伤,与此次的暗杀无关。”
陈雪堂开口,沉下一口气,徐徐道出始末——
半月前,陈雪堂前往南京参与军政会议,返程途中却在专列上遭遇行刺,右臂中枪,刺客逃脱。他立刻封锁了消息,佯装无事回到上海,却接到陈明光的电话,说梁画玉收到一封陌生信函,信函中明确表示有人要对陈雪堂不利,叫他这几日多加提防。
果不其然,就在前天晚上的政府会议上,一名议员打扮的男子突然亮出手枪。陈雪堂早有防范,躲开这一枪当然不在话下,只是,那暗杀者见事情落败,立刻便咬碎了藏在嘴里的氰化甲丸,就这么一命呜呼,切断了所有线索。
以陈雪堂在上海的势力来讲,此人既敢在上海堂而皇之地对其进行刺杀,便必定是知晓他有伤在身,才敢搏上一搏。当日遇刺是在专列上,他又在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很显然就是身边藏了内鬼。
为了揪出内鬼,陈雪堂便设计出如此一出戏码,并需要聂昭配合。如今,那两个跟随到医院的刺客都已被陈雪堂控制在手,经过连夜审问,原来放出消息的内鬼正是陈雪堂的司机,梁岱峰。
“徐孟冬已经去处理梁岱峰的事了,就是这样了,难为你今日冒险。”
短短数日两番暗杀,稍不留神便是杀身之祸,他讲来却是如此轻描淡写。
听到这里,聂昭早已是冷汗涔涔,后怕不已……
沉吟一刻,整件事情的脉络已在她心中梳理透彻,只剩最后一个疑问,“画玉收到的信函,是何人寄给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