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静了片刻,到底陶花是女子,她自己心里也知道有点蹊跷,猛然间就明白了。
她面色惊惶起来,挥挥手把刘太医和随从遣退了。在这种时候,碰到这种事情,任是她如何勇猛无忌也会心慌。
到此时赵恒岳也反应过来,他先是一怔,又迅速换上笑容,两步走到陶花跟前握住她的手。
她疲惫不堪地抬头问他:“怎么一路上都不见秦文?”
他眼中的温柔神色一下变得不悦,“你答应了嫁给我的!”
她奇怪地看他一眼,“你没听明白么?我必是有孕了,太医以为咱们两个在一起,才会跟你道喜。”
他笑笑,“我听明白了。”说着靠到她颊侧去亲近,“所以才来趁火打劫。你是等不了他回来了,这就嫁吧。”她看着他,“你不是说,现在还不能行礼么?”
“那时候不知道你有孕了。”她更加奇怪地看他,“有孕了,你还要娶我?”
他被她以如此怪异的眼神连看无数次之后,终于也以同样的眼神回看她一眼,“怎么?我说的是汉文吧,就是契丹语,你也懂的啊。”
她试探着问:“要么我们别要这个孩子了。”
他立时大怒,“你怎么说这种话!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你居然想杀我的孩子!再说,”他坐下来拉住她的手,“我早就问过了,打胎不是万全,万一你有事,我岂不是也得陪着同生共死?本来是喜事,可别把它变成坏事。”
她叹口气,“一旦生下这个孩子,这一辈子跟他都是牵扯不清。”
他紧握着她的手,“阿陶,只要你能明白我对你的心,其他的什么都不怕。”
她无限柔情望着他,“我当然明白。”说完又叹了口气,“不想榕树下半日,竟然落得如此麻烦。”
这一句却又惹怒了他,站起来反反复复焦急踱步,终于急停在她跟前说:“我可不嫌它麻烦,你要嫌它麻烦,生下来给我好了!哪有你这样做母亲的?”说着就起了无比怜爱之情,走过去俯到她身前,试探着轻轻伸手,却又不敢碰上去,仿佛生怕碰坏了,只敢轻轻呼唤,“宝宝,阿陶肚子里的宝宝,你能听得见吗?”
陶花笑着推开他,“这么小,怎么可能听见。”
他赫然起身,她握住他的手,“好吧,你要是不嫌弃,那咱们即刻完婚吧。”
赵恒岳刚走,刚刚诊病的刘太医求见陶花。
陶花有些奇怪,给老先生让座。
老先生叹口气,“刚刚有句话,看见大王来了就没讲。”
陶花更觉奇怪,“先生但讲无妨。”
“公主……不,陶姑娘受了鼓箭之伤,气血奔涌,时时需要调理。可偏偏在旧伤发作时,又感染邪毒,吃了软骨散,更犯了房事大忌。往后,只能细心调养,减少房事。这话,怕是会惹大王不悦,只好请姑娘代传了。”
陶花点头,“我会小心。”
刘太医却仍是不走。
陶花隐隐觉到了不妥,小心问询:“是不是我生什么大病了?”
刘太医沉吟半晌,又叹了口气,“你是女子,却长年征战,屡屡受伤,我看………”他迟疑不语。
陶花抿抿唇,无奈一笑,“活不久了,是么?”
“也不能这么讲。往后细心调养,虽不能尽天年,繁衍子息把他们抚养成才,总还是能够。我会给公主抓付方子,请公主记得用药,以后,也不要再去战场征战损伤元气了。”陶花笑笑,“那是自然,天下已定,如今是太平盛世,想打仗也没处打了。”刘太医说完就告辞,走到门口时陶花叫住他:“老先生,这话不必让大王知道。”老先生点头,“没人敢去触这个霉头。”说是即刻完婚,也到了两月之后才堪堪准备妥当。
赵恒岳已登基为皇帝,宫中朝中建制全都升级,婚礼的一应细节全都有规制,一丝也错不得。
陶花受封枢密使,掌管朝中军事,只是这两月间吐得昏天黑地,对身体之事全然无知,只到婚礼这天被穿戴整齐扶着行礼。
赵恒岳看她晃晃悠悠的样子,悄悄吩咐侍女将她直接带入喜房休息,再让内监去找个身材胖瘦差不多的宫女过来顶替。
那领命的内监吓得不断叩头,却是不敢去应这个差事。
大喜的日子,赵恒岳又不愿发脾气,只是皱起眉头。便在此时,跟在陶花身后正要离去的一个侍女回转身来,跪在地上说:“皇上,您看奴婢行不行?”
他低头看看她,身材比陶花瘦弱很多,可是一时间也没更好人迁选,立刻吩咐左右给她换上衣服。
临去时,他回头问了一声:“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又跪下地去回答:“宁致静。”
他愣了一下,“宁诤是你什么人?”
她有些颤抖,“家父获罪,奴婢籍没入宫。”
他点头,微微叹息:“宁诤是忠臣,只是被你哥哥拖累了。”
红堂之内,宾客满座;喜房之中,却是静悄悄的毫无声音。陶花觉得气闷,掀起盖头来四处看了看,花烛高烧,似人垂泪。
朱弦刚刚跟她说,今日群臣来贺,却独不见秦文,想是战事未结。
陶花心内却还是有了结,吴越已服,什么样的战事能让他不来跟自己道声恭喜,除非,除非他是真的恨了自己。那天早晨她把话说得太绝,他走的时候满目伤痛、爱恨纠缠。她原本并不怕他恨她,可是现在他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难免就多了些别样牵系,更何况,多年来共同拼杀战场,这份出生入死的交情早如亲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