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羽翼,早上好,今天是元宵,我们待会儿吃汤圆。”王大元朝林羽翼招招手,眉眼温柔地弯起。
林羽翼怔怔走到父亲身侧,直到那双粗糙的手掌轻轻落在她脑袋上,她才终于确定,这不是一场梦,这是真的,爸爸的身体真的恢复了。
林羽翼先是重重松了口气,随即抬头咧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好!”
王大元在床上病了两个月没下榻,这会儿终于病好了,消息一下就传遍整个大院,不一会儿,大院里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走了一波又一波,拜年的,送祝福的,甚至还有邀请王大元去参加婚宴的。
“苏家村那边,三婶的儿子——就是嫁过去那个三婶,她儿子娶媳妇儿啦,她邀请了我们大院儿的人,既然哥你身体恢复了,我们一起过去,正好吃午饭!”
“结婚?爸的身体才恢复,而且我今天下午就要回广都上班,我们就不去……”
“我们去。”
王登高拒绝的话还没说完,王大元却笑着点了头:“苏家村那边的亲戚,许久没有来往过了,是该去一趟。”
王登高一点点皱紧了眉,沉默着,最终没有反对父亲的决定。
林羽翼自然没什么意见,爸的身体恢复了,她已经高兴得不行,恨不得到处乱跑乱跳大吼大叫消化掉喜悦的情绪,参加婚宴这么热闹的事儿,她当然要去!
苏家村就在不远的西南边,一大家子人悠闲散着步,沐浴在阳光下,不一会儿就到了。和林羽翼她们村子如出一辙的土路,不同的是,今天土路上铺着一条长长的大红谈,如一条红色游龙,一直往里延升。
红毯尽头,是一座同样被装点得红红火火热热闹闹的小院,院门口摆着几个大灶台,坐席面的师傅正在那儿忙活,一碗又一碗做好的菜式迭放在一旁,是非常经典的“九大碗”。
蒸甲鱼、蒸浑鸡、蒸浑鸭、蒸肘子、粉蒸牛肉,肉香沿着蒸锅缝隙直往天上冒,惹地一群光屁股小孩蹲在一旁守嘴。
炸酥肉,旁边再摆一迭红艳艳的辣椒面,哪个蜀都人会不喜欢?
红烧排骨,咸辣的肉香伴随着肉汤里白萝卜的味道,光是看着那股热气,就已经能想象到萝卜在嘴里化开时四溢的汁水。
夹沙肉、咸烧白,一片片流汁肥肉盖在或咸或甜的糯米饭上,是席间老人小孩的最爱,尤其是小孩子,浅析年后的小孩子生活条件好了,竟然会挑嘴到不喜欢吃大米饭,于是在席上靠裹满砂糖甜甜的糯米饭填肚子。
而小院里面早已摆满了一张张圆桌子,前来吃席庆贺的人们围坐在桌边。乐呵乐呵地聊着天。
以前,林羽翼最喜欢这般热闹的场景,今天她却没有第一个冲进去四处晃悠,而是呆愣愣地望向另一个方向,眼睛睁得很大,嘴唇微微张开,疑惑又茫然地轻轻皱起眉头。
林羽翼呆呆站在原地,往那个方向看了许久。
“小鸟!看什么呢!快进院子坐着,新娘要来了!”
耳边传来哥哥的催促声。
林羽翼没有动,只是呆呆抬手指了指她姚望的方向。
“啥……”王登高向林羽翼指的方向看去,下一秒,他也愣住了。兄妹两站在原地,愣了许久,王登高喃喃一般道:“真好看啊……”
他们在看一栋房子。
那栋房子在土路的左侧,离林羽翼她们站的地方,直线距离不过五十米,院门口被直入云霄的竹林遮挡,但它刚刚处在低洼处,所以林羽翼二人正好可以透过竹林的遮挡,看清那栋房子的一切。
苏家大院和王家大院一样,只是新村这一带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小的贫穷农村大院,村里的房子也和王家大院差不了多少——大多数人家已经赚到钱建了新房,比如今天来吃席这家,就是漂亮的三层小楼,白瓷砖被擦得亮闪闪的。只剩下少部分人还住着以前的旧土房,比如林羽翼她们家。就算有例外,有人发了大财,把房子修得大富大贵,也都是那种金碧辉煌的富贵,林羽翼去中镇那边玩儿的时候,见到过好几栋这样的房子,刚开始她还觉得漂亮,可后来越看越觉得土,就像书里说的一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可此时林羽翼望向的那栋房子,不属于以上三种任何情况,它单单是立在那里,就显得和这里——和这个村落,和整个新村格格不入。
那是一栋洁白的三层小楼,其实用“洁白”这个词语并不恰当,因为房顶砌着一片片青瓦,瓦片错落成高低有致的屋檐,再沿着屋檐往下,精巧地嵌在墙面上,与墙面上一条条极具美感的黑金色线条相衬,线条交错,最后汇聚在门框处,房门是深色的,上面倒挂着金红色的“福”字。这栋房子颜色并不单一,但给人第一眼的感觉,却只有白,仿佛它是一座通体洁白的小屋。
这会儿还没有新中式的概念,林羽翼贫瘠的词汇量的确不足以夸出什么花儿来,如果是十年后的她,还能侃侃而谈地说出什么“清雅却又不失厚重的古典美学”一类的话来,可这时的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她只是呆呆地看着。
洁白的小楼伫立在五彩缤纷的花园里,寒冬刚刚过去,花朵却开得极盛,一簇簇绽开的花朵与绿叶枯枝相称,一点儿也不显得单调乏味,显然对花朵的品种、种植位置,屋主人都有一定的规划。
“王登高,羽翼,进去吃饭了。”王大元杵着拐杖来到儿女身边,催促到。
“爸,你看那儿……”王登高呆呆指了指。
王大元看见那座小楼,倒没有像一双儿女那般失态,他只是眸色深沉了一些,浑浊的眼眸似乎在盯着那座小楼看,又似乎只是看着低洼地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