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心宜并没有把林羽翼的问句放在心里,而林羽翼也没再多问,她笑着给哥哥开了门,从他怀里抢过红包,然后一路喜气洋洋地跟着他们回村里。
王家——特指王登高兄妹两,没多少直系亲戚,王心宜家也没人来,但农村的婚礼依旧办得很热闹,整个村子到处挂满红灯笼,锣鼓喧天,爆竹红红火火。
除了早上那个小插曲,接下来一整天里,婚礼都办得极其顺利。
……
王登高喝酒吹着牛,和别的普通中年男人没有任何区别。王心宜眉眼弯弯地看着他,没有一点儿不喜。
因为王心宜喜欢的,正是普通的、平凡的……甚至平庸的中年男人王登高。
林羽翼依旧努力压制着牙疼,和剩下的一点点肉粥艰难搏斗。
而三个男人聊完广阔天地后,情绪不由得有些低沉,灌几口酒,话题又扯回现实。
“今年酒厂效益不好,过年都过不好咯!”王五哥把一整杯酒灌完,往后一瘫,懒散靠在凳子上。
他曾经工作的贸易公司有过一段辉煌的时期,可没坚持多久,在00年前后,公司突然破产,他只得去别处找工作。那时大学生已经不再像之前那么罕见,他的高中学历竟然成了劣势,再加上年纪大,竟是再找不到工资比得上贸易公司的工作。
这些年,王五哥做过销售,卖过房子,也试过自己创业,但最终还是老老实实进了一家酒厂当会计,拿着一个月两三千的死工资,替厂子管着那半死不活的账。
今天的酒就是他从厂里带来的,是军酒,老实说味道还不错。只是随着这些年互联网经济新奇,这些不知名的传统老牌酒厂逐渐被时代淘汰,厂里效益一年不如一年,迟早遇到倒闭的那天,王五哥只能混一天算一天。
“今年大环境不好,哪儿哪儿都在裁员降薪,我们保安的工资都比去年低!搬砖卖力气倒是能赚到钱,可现在工地都没几个,能去哪儿搬砖?”王小晖吐一口酒气,陶醉地拿手在鼻尖扇一扇。
王小晖做过工地,去过家具厂,跟着师傅走南闯北地到处奔波过,最后却到城里找了个小区,安安心心地当保安。
“现在做啥都难!做啥都赚不到钱!”王小晖打个酒嗝儿,想要骂天骂地,又忽然想起餐桌上不止他们兄弟几人,林羽翼还在旁边坐着呢。
王小晖看向林羽翼,咧出一个又酸涩又嫉妒又似讨好的卑微的笑:“不不,我说错了,是我们这种人啊……我们这种人,就知道干体力,没脑子,去哪儿都赚不到钱,不像是林——林总,现在是大老板,在城里住大别墅呢。”
林羽翼没搭话。
王小晖哼哼笑两声,有尴尬也有不忿。
“毕竟小鸟是大学生嘛,我们那一辈的兄弟姐妹里,就只有小鸟一个大学生。那叫啥来着?全村的希望!哈哈哈哈……”王五哥笑着把话题接过去,说到大学生,就自然要说到自家小孩的成绩,“我幺女上回考了班上第一名!班主任偷偷给我说,她要是能继续保持,下学期有期望保送进城里七中哦!”
这话一出,不仅王家兄弟,林羽翼也诧异抬眸看他一眼。要真能保送七中,以后那孩子很大概率能读川城大学,真好啊……林羽翼读书的时候,没考上川城大学,只考了个川城农大,这是她过去许多年里的一大遗憾。
王小晖酸涩地说:“我家那两小子,没一个成绩好!真是两个猪脑袋!唉,我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说完,两人齐齐看向王登高:“你呢?大王小王成绩不错哇?”
“她俩才小学,多大点儿年龄,看得出个什么?”王登高毫不在意地挥挥手。
王心宜笑嘻嘻地接话:“别看两姑娘才小学,她们门门都考满分呢!我觉得,她们肯定是读书的料,就算读不好书也没关系,反正未来的路得她们自己走,我也懒得管那么远。”
饭桌上罕见地沉默片刻。
王五哥和王小晖的孩子都读初中了,只有王登高算是老来得女,两个女儿才小学,在成绩这一方面,他们的确聊不到一块儿去。
但聊到孩子,总有数不完的话题。
于是短暂的沉默后,王小晖喝得醉醺醺,笑着裂开嘴,问王心宜:“嫂嫂,你和哥只有两个女儿,你要不考虑考虑给他生个儿子?!”
“噗——!”王心宜一口水差点喷出来,“给他生?我给他生儿子?十月怀胎的辛苦你来帮我担着啊?我一两年没法工作的钱你给我啊?不说这些,生下来我们哪儿有时间养?大小王都够折磨人了!”
“你们两没时间,扔给林羽翼养呗,反正她——”王小晖话说到一半,忽然卡住了,他注意到饭桌上氛围突然变得奇怪,王心宜似笑非笑看着他,王登高嗤笑般喝口酒,而林羽翼始终埋头喝着粥,仿佛压根没听他说话,压根没注意到有他这个人。
王小晖的话卡在喉咙里,嗫嗫几秒,随即酒意上头,他的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屈辱感,他毫无征兆地发火:
“我说得不对吗!林羽翼她自己发达了,自己进城过好日子了,却完全不管你这个亲哥,这算是什么事儿?我看她就是没良心——”
“嘭”一声。
木桌被拍出一声巨响,打断王小晖的话。
王登高猛地起身,居高临下双目通红死死瞪着他:“你再说一遍?”
“我说林羽翼她——”
剩下几个字王小晖没能说出来,因为王登高已经揪住他的衣领,铁一般的拳头即将挥到他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