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老师说得差不多,便喊申树上讲台念作文。
申树轻车熟路走上台,丝毫没有怯场:
“何为梦想?”
“只有诗人和圣徒才会相信,在沥青路面上辛勤浇水,会培植出娇艳的花儿来。在大作家毛姆笔下,这便是梦想。”
这次的作文主题是《人生逐梦正当时》,文体要求是议论文。
申树以毛姆书里的句子开头,紧接着引出她自己的观点:梦想其实并不是那么虚无遥远的东西,它也可以在我们身边。抽空多陪陪年迈的外公外婆,把自己的生活打理好、不给爸爸妈妈增加负担,努力学习争取考个好大学,这些微不足道的。看似每个人都在做的日常,其实也能是梦想。
谁不知道抽空多陪陪长辈?可是你放假回家时,是和朋友出去玩的时间多,还是和长辈聊天的时间多?
谁不知道把日常生活打理好?可多少十五六岁的同龄人一日三餐还得由父母解决,家里的家务也一碰不碰?
谁不知道好好学习努力考大学?可扪心自问,真正拼命努力的人有多少?
连身边的小梦都实现不了,又何谈那些远大的、虚无缥缈的大梦?
申树的声音永远都是柔柔的,像是江南戏曲里那般咿咿呀呀的小调,她念稿时依旧如此。但林羽翼却从中她的朗读中听出了一丝豪壮的气势,或许,这就是文字的魅力。
林羽翼不会写议论文,每次碰到这种题目,她都只会在开头引经据典——毛姆她不认识,只能引用一些课本上看到过的名言警句,接着,立马用“身边的故事”来举例,佐证开头的观点。故事自然是她瞎编的,说是议论文,更像是擦边的记叙文。
同样,林羽翼写不出这么斯文优雅,却满是力量的文字,她觉得,自己写出的东西都带着股粗糙的俗气,就和她本人一样。唉,申树脑子里哪儿来那么多华丽的辞藻?她怎么就一个字都记不住呢?
难道是因为她在看《绝代双骄》的时候,申树在看毛姆,看康德?可申树明明也看那些闲书啊!她和申树还经常交换小说看呢。
尽管林羽翼很不愿意承认。
可她不得不承认。
世界上是有天赋一说的。
林羽翼怎么也看不进去背不下来的晦涩古文,有人就是可以一眼牢记于心、融会贯通,她们就是可以在书里汲取林羽翼汲取不到的养分,然后用来滋养笔下的文字,在字里行间开出绚烂的花儿。
羡慕……是羡慕不来的。
林羽翼又一次想起师涟曾和她说过,她们没有什么特别的天赋,没有什么擅长的领域,努力学习是她们唯一能做的事情,也是目前为止,唯一一条能让她们走向更遥远、更广阔世界的道路。
学习啊……
这学期开始,林羽翼对学习的冲劲儿已经没上学期那么强了,但她依然握紧了拳头,心里随之释然。是嘛,申树虽然有文采,是个厉害的才女,可申树总成绩不如她啊!
她还是有一点儿优点的!
干嘛要去羡慕别人的长处?守好自己的优点就是了嘛。
下课铃响,在林羽翼忐忑的期待中,申树读完林羽翼的小说,将笔记本递还给她:“很精彩的故事,我其实不太喜欢《绝代双骄》原作的前期,总觉得太阴沉灰暗了,你改得很好,我很喜欢。小鸟,你经常写小说吗?我能看看别的吗?”
“啊我……”林羽翼没想到会从申树这里得到真挚温柔的夸奖,她揉揉脸,小声说,“我只写过这一章。”
“那以后你写的新书,一定要告诉我啊。”申树轻声说,停顿片刻,她主动问,“这次作文比赛,你要参加吗?”
林羽翼怔住,一时没有回答。
她下意识想摇头,可她清晰地感觉到,在听见申树的问题那一刻,她的心脏漏了一拍。时间仿佛滞在那一刻,血液在血管中轻轻翻腾,从脊椎到脖颈,蔓延出一丝电流感,直击脑门。
作文比赛?
她……要参加吗?
以她的水平,就算参加了,也不可能拿奖吧,就像以前无数次参赛一样。
可是……
林羽翼犹豫间,忽然发现,师涟正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那双向来沉浸冷淡的眸中,浸润着无比深沉的期待。
她要参加比赛吗?
重点不是她能不能获奖,而是……她想不想参加。
她想。
心脏的悸动、脊椎的电流感不能骗人,她骗不了自己,她想参赛。
“好呀,把我报上去吧。”林羽翼咧起嘴唇,露出一个甜甜的笑,“麻烦你啦申树。”
“不麻烦不麻烦,我们一起加油。”申树笑得温柔,“舅舅家里有一些作文工具书,我明天把书带来学校,我们可以一起看书,遇到什么问题,我们可以一起探讨。”
申树这学期没有继续住校,她搬去了在学校附近工作的舅舅家里。
“申树你真好!”林羽翼从座位上弹跳起身,给申树一个大大的拥抱。
申树的确是个很好的女孩子,温柔和善,对所有人说话都细声细气的,再加上小白花儿似的气质,实在很难惹人讨厌。一直以来,林羽翼只是羡慕她,从未有过一丁点儿嫉妒的情绪。
林羽翼没注意到,在她们拥抱时,旁边拿着gb游戏机的张潇扬余光瞥在她们身上,脸色似笑非笑,嘲讽地轻嗤一声。
张潇扬不喜欢申树,她从来没有掩饰过这一点,她根本不屑于去掩饰。
当然,张潇扬并不是不喜欢谁就会去针对谁的那种人,再加上申树的确太过温柔软和,对谁都没有攻击性,在学校的时候,张潇扬与她始终保持着表面的客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