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栗
餐桌上饭菜的热气正在慢慢消散。
“……就是这样,我妹妹上午才打电话给我,就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就是去参加个婚礼。”
符苏拿勺子舀了一勺面前的红糖炖蛋,却没往嘴里送,不锈钢勺子碰到白瓷碗的碗沿,发出清脆的响,他心里不受控制地微松一口气。
他垂眸:“误会了。”
汪霁看他一眼:“怎么,以为我趁着你还没好全自己出去玩吗?”
符苏笑笑,抿下那一勺炖蛋,说:“挺甜。”
“放了红糖和芝麻香油在里面。”
两个人低下头吃饭,汪霁夹一筷子已经不太热的茄子在嘴里,他当然知道符苏误会了什么,但符苏没说破,他也就不想把话说得太明白,因为明明他们两个之间,符苏才是那个大概率会离开这里,会走的人。
他的家、他的亲人、他从小到大的回忆都在这里,可符苏不是,他长大的地方和这里离得太远了,隔着重洋。
咽下那口茄子,他问符苏:“大概会去个两三天,你行吗?如果有什么事,你就去找汪叔和汪姨。”
“行,”符苏说,“都好了,不会有事。”
出发去杭州的前一夜,汪霁回了自己家拿箱子收拾行李,符苏饭后散步跟着他一起过去。
本来住进符苏家是夏天的时候为了防蚊虫,夏天刚过符苏又生了病,就这么一直到了初秋,两个人谁也没想着这回事。
汪霁甫一提出要搬回去的时候符苏还愣了一下,彼时刚吃过晚饭,符苏坐在沙发上拿着本书在翻。
经济类的专业书籍,这也是为什么汪霁心里一直默认符苏会走的原因,他几乎确定符苏来到这个近乎避世的小山村只是短暂地来图个新鲜散散心,等哪天待腻了就该走了,重返他光鲜亮丽的投行。
“今晚?”
“嗯,”汪霁说,“正好我也得回去收拾一下箱子,明天就走了。”
符苏道:“两个多月没住过,你晚上睡前还里外打扫一遍?不是还要收东西么?”
汪霁闻言琢磨了一下。
符苏低头继续看手里的书:“去杭州待三天,回来还要再打扫一遍,秋膘还没怎么贴上,你这活动量倒是先超标了。”
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很有道理,原地站了半晌,汪霁客气道:“行吧,那我在你家再打扰一晚。”
符苏看着书正按太阳穴,听见这话笑了一下,很轻的一声笑:“我的荣幸。”
趁着太阳还没下山,天边还有点朦胧的光线,两个人晃悠着到汪霁家,两个多月没住过人,家里确实到处都蒙着层灰。
汪霁拿着拖把先拖了卧室的地,用惯了洗地机再用海绵拖把还有点别扭,离开了三恒系统觉得屋子里的空气好像有点憋闷,果然,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箱子打开摊在地上,他从衣柜里往外找衣服。
虽然是抽空结个婚,但汪蕤对自己的婚礼还是很用心,请了国内很有名的摄影摄像团队。因为是草坪婚礼,为了拍出来的画面好看,发来的电子请柬上还附着dressde,上衣和裙装统一不饱和的浅色调,白色米色和淡蓝,男士穿白衬衫配黑灰裤装最佳,严禁背心裤衩人字拖。
拿了两件白衬衫和西裤,怕入了秋早晚凉又带上一件薄外套。
加上贴身衣物和洗护用品,汪霁把该带的都带上了,一只20寸的登机箱也只才塞满了一半。
符苏原本站在窗边向外看着后山,听见合上行李箱的声音转过头看了看。
“收好了?”
“好了。”汪霁扣上箱子。
箱子的滚轮在乡间并不算平坦的水泥路上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广告上打的超级静音实在是有点诈骗。
前几天符苏和他的医生通话时汪霁在旁边听见了两句,符苏的听力还在恢复期,耳朵对低频的声音依旧不敏感,对噪音震动却又极其敏感,因为会刺激耳鸣。
拖着箱子走了几步,担心这动静让符苏耳朵不舒服,汪霁小臂用力把箱子提了起来。
右手提起来走了几步,他想换一边手,可箱子刚换到左手就被符苏接了过去。
“干什么?”他一愣。
“不是手酸么?”符苏看他。
“不至于,就这么个小箱子,拎着才走几步路啊。”汪霁失笑,“我就是想换边手拎,总拿右手干活,想让它休息会,让左手也使点劲。”
符苏点头:“你倒是一点不偏心。”
然后他自然地把箱子递回到汪霁手边,说:“使吧。”
汪霁张口一时都没说出话来。
都是大男人,其中一个还病后初愈,真让符苏帮他拎一个不怎么重的箱子他还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可这会儿箱子都已经在他手上了又还给自己,汪霁看着他“嘿”一声:“来回倒腾这几下都能走到家了吧。”
眼睛里的笑意蔓延到嘴角,本来也是逗人,符苏收回手自己拎着了,拎着拎着他动手掂了掂,感觉这重量不太对劲:“你不是去三天吗,就带这么点东西?”
汪霁说:“就是因为只去三天我才就带这么点东西啊,三天,又不是三礼拜。”
汪霁常年出差,收拾行李一直秉承着简单最重要的原则,倡导精简出行,有时候两天一夜的短途出差他背个双肩包就能走人,每年部门团建或者公司年会,他的行李托运额都能分一半给组里其他人。
符苏同样常年出差,但很明显,他和汪霁不一样,追求效率的同时依旧不忘讲究舒适与品质,三天的箱子大概真和汪霁三礼拜的差不多。
在这方面无法达成共识的两个人自觉转移了话题,走到半路,汪霁指了指旁边坡上说:“板栗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