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让她作了王妃,也永远不会有丈夫。作一个没有丈夫的王妃,那才是对她最大的不公。
已是痛极、倦极。
“她本来就是你的妃?”然而听得夏树轻轻一句,心里却在想,或许,应该给她自由?
“我让她选。”他静静地笑,温暖中却有着淡淡忧伤,其实早就知道她会选什么,只是——那也是她的自由。“离开,或者留下来。我都绝不会为难她——或者叔父。“
她应该知道的——
他的年纪已是将届成年,然而这么些年来,他却是一直保持着当初少年的容貌不曾改变过,就算是使用了禁忌的时间魔法,把一日一月,或者是近年的生命,用在了一瞬之间,却也只能勉强压制伤势,而身体,却再也无法生长,只是隐隐地日见清消。应该说是从那时候起就,他的身体就已经葬身在一箭之下,悄然无声的死去,无人知晓。
现在的夏树,已几乎要退尽少年的青涩,隐隐有了份玉树临风的清俊气质。涟漪从含苞的少女渐渐出落得婀娜多姿,风情楚楚。只有本是兄长的他,依然是当初绝色精致的少年容颜,看起来反而更像是幼弟。
一模一样,绝色惊艳,本应是惊鸿一现,却得以长久的停留在时间之中。上天不会允许的太过于完美的东西,拥有的人,必须付出代价。
就连夏树涟漪唤他的那一声哥,都日渐轻轻,仿佛,生怕,惊醒,一个明知即将要醒来的梦。
无人知道原因,不知道结果。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不愿意知道
但她又如何会不知——
——他必将会不久于人世。
她本是那么一个聪明慧黠,善解人意的女子,又怎会不知。不知他的心意。然而明知道,却是第一次违背他的意思,选择了留下来。
那个他一直避而不见,视而不见,冷落经年的女子在风华正茂的年月里选择了——王妃清疏。
清疏。
也许明知无望,却依然是笑得如此从所末有的灿烂明媚而满足,只因为作了你的妃,——只因为爱你。
痛极。倦极。睡去。
31
天道有常,盛极而衰,衰而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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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上的伤每到一年中固定的时间都会再次的撕裂开来,年复一年的,重现着一次次当初的破碎和毁灭。
而且每次愈合所用的时间也越来越久,时好时坏。就算是愈合了,表面看起来完好如初,痛楚也一直蛰伏在身体中不曾消失,越来越甚,不分日夜,时时煎熬着。
药石无医。
而近来,自己都渐渐觉出不支来,在痛得倦了之后,常常会不知不觉间便睡去,而片刻之后又被那般痛楚唤醒过来,几乎没有睡过一夜安稳。
其实见过当初几个被前尘伤到的人的死状,在他一箭射来的时候,虽说是手下容了情,然而心里便也是有了数的。
前尘想要的也就是这么个结果吧,让他在痛极欲死的苦楚之中偏偏又求死不能——放不下,放心不下。所以只能在生与死之间,忍受着刻骨铭心的痛楚,苦苦支撑着。该做的事,还没来得及做的事还有很多,太多。
只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竟能够撑过这么些年来。
年年岁岁以来,他总忍不往在镜山。弱水流连,然而镜山壁立千仞,弱水遥遥遥无期。
而那三万子民,一样壁立千仞,遥遥无期。
而他却也是来日可数。
禁忌的时间魔法,耗的——本来就是命。
醒来,一时间屋外的光竟觉得有时晃眼,身上披着衣物。自己竟是又睡过去了吗?听得夏树在外面低低地说话,不由得一笑,走出来。
夏树一有空就会来,来了便很怕他突然地睡去,然而又不敢闹他——以为他只是累了。
正是午时阳光最好的时候,屋外庭院中绿意葱茏,一片翠色扶苏,鲜少种花,多是些绿叶细柔的藤萝,交辉错落地布满了整个院落,却又蔬落有致,使得滤下的光线恰到好处,藤萝间偶有微花次第,悄然绽放,反而在任何一个时节都透出盈盈生意来。
这是整个城池正整修扩建时依着宫殿庭院建立的皇家别院,名阑珊。而他自从别院落成起,就一直暂居在此。几乎再没有在皇宫中过夜。那怕宫殿里有个以待妃之名留下来的女子,流茧。以及几个邻近小国小族进呈上来的各色美女,被烟姿有意无意地从极寒之地带回来,大多被他安抚几句,退了回去。实在无法遣送回去的,也一并安顿在宫内,没有用去犒赏功臣,却也无一受宠。
但是,有夏树在,她们应该不会寂寞的。
步出厅来,在廊下坐下,拂开一枝挡住视线的紫苏。看着对面两人。夏树正背对着他,只看得到明泉的侧面,分明带了一分羞赧和涩然。
“明泉,送茶上来。”他微一皱眉,轻轻扬声道,“越来越没规矩了,竟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
明泉得了他这一句,像是遇到救星般,应了一声,逃以似的去了,倒是始作俑者的夏树转身走来,若无其事的叫得他一声,哥。
他也不答,待得明泉走远,收了温和的神情,只拿眼在夏树脸上冷冷地瞍了瞍。那样淡淡的责备,夏树却是也看了出来,只笑了一笑,一同坐到廊下,低低带笑道:“我又没有做什么,再者,她又不是你的女人。”
“你在外边掂花惹草还没完,主意打到我身边的人身上来了。”辉夜不接他的话,只淡淡道。实在没想到夏树会变成这样,只是从前固执的少年性情依旧,也还分得清轻重,毕竟夏树身份地位特殊,少不得和各名门大家女子应酬周旋。对女孩子甜言蜜语些,他也不好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