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鬼差陷入沉默。
是了,那孟婆的性子,就像轮回崖前的迷雾,永远捉摸不透。
外头那些个动静一五一十的都被屋内立在榻前的白无常听进了耳中。
她抱起双臂,歪头看着榻上还没醒过来,却已变为年轻女子模样的孟婆。
作为往来于忘川河畔的唯二女神仙之一,她与孟婆共事了近千年。
在这个地方,没有谁比她与孟婆更熟稔。
不过,就算她们两个最熟,白无常也会觉得,自己时常像是在和几个孟婆相处。
倒是快忘了,在千年前,初见孟婆时她的样子。
溶溶月下,忘川河边。
黑发蓝裙,亭亭而立的女子,眼内无波,沉静如水。
孟婆悠悠醒转时,眼前模糊一片,她眨闭了一记眼睛,竟落下几滴泪来。
她以手轻抚眼角,不禁愣住了。
身旁的白无常似是比她更讶然,这、是凡人的眼泪啊……
孟婆呆呆看她,又微张了嘴,一字一句道,小白,我还做梦了。
白无常双眼圆睁,哈?!
孟婆垂下双肩,尽力去抓住那些渐渐褪去的梦中记忆。
大漠中跋涉的红衣,千山之下跪地祈祷的女子,陌生的、模糊的脸,但她确定那是同一张脸。
这个梦,断断续续、零零碎碎、已经不成篇章。
可她是谁?
孟婆突然奔下榻,往外跑去,剩下白无常才反应过来,叹了口气,跟在后面追了过去。
只留得一众小鬼差更加面面相觑。
业镜台,能照世人魂魄善恶。
神仙站在此台前,也能映照出本来面貌。
此刻的孟婆,只看见镜中一片混沌,竟是什么也没有。
跟在后头的白无常微微喘气,高喊道,哎,你又怎么了?
孟婆转过身,示意小白看那镜中。
而后,孟婆平静地看向她,嘴角扯起一丝奇异的笑。
轻轻地、认真地道,我好像、把自己给弄丢了。
白无常问,你想找“她”回来?
孟婆沉默了一刻,再次转头看了一眼业镜,坚定道,不必了。
白无常故作轻松状,你整日待在这里、莫非是待得太闷了?对自己的事都毫无意趣了?
孟婆倒是轻松地笑了,小白,我日日须探知这么多鬼魂的的爱恨痛悔、悲欢离合,就算是当作看故事,那我也算看尽众生了……若再让自身被执念纠缠,我也太累了吧!
白无常拍了拍她的肩,近日你身上的这些怪事,究竟因何缘由却不得而知……但愿你能顺遂此心吧。
孟婆浅笑不言,她清楚地知道那些她双目所观与双耳所闻之事存在于遥遥彼岸,而她立于此岸远望,不会伤及自身分毫。
因而她许多喜乐哀怒只是随意生发,内心始终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