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简单的基础题翻来覆去讲过很多遍。
兰持垂眼,视野间手臂下压着张数学试卷,笔迹工整美观,卷首打分栏上红笔斜线,分数148,满分150分。这让他忽然感到一股从身至心的疲倦,不知是源于无聊,还是源于其它。
他无法在数学课上睡觉,不想显得不尊重老师,只得揉揉太阳穴,紧抿嘴唇,在口腔中打着安静的哈欠。然后他转脸向身旁的窗户望去,转移注意力,提神。
教室在一楼,窗外阳光明媚,空气中混杂着一股青草和太阳光的气息,微风拂过,榕树叶唰唰响。楼下是室外体育场。四个红蓝相间的篮球场并排,上课时间,只有靠右边铁丝拦网的场地还有男生在跑动。他们从上节课打到这节课上课铃响,局势异常紧张。
哪边落了下风一看就知,没穿校服那几个肩搭肩埋头凑在一起嘀咕战术,眉头紧皱。很快,他们像蚂蚁一样散开,发球,凶狠大叫着进攻防守。
“防他!防他!”
“抢!抢啊!”
篮球砸在地面上发出砰砰的响,穿过风,越过窗,咬上认真听讲的好学生们耳朵,心却痒痒。
兰持的注视被前桌椅子划过地面的尖锐摩擦声打断。前座的男生站起身,打断抱怨:“老师!十班那群人又上课在外面打球!都影响我们听课了!”
陆续有同学应和:“他们打两节课了都没人管。”
“自己不学习还不让别人学,太过分了!”
群情激奋,吵吵嚷嚷。
“安静!安静!”秃顶的数学老师转过身,手指被粉笔灰染成白色,攥截粉笔指人,满脸不耐烦,他不仅没安抚,反而责怪起抱怨的学生:“别人打球关你什么事,说到底还不是你们心不静,心思不在学习上!袁巍你还有脸说,上次周考就你退步最厉害,我代上节体育课你脸挎了半节课,还每天就知道找别人毛病!”
“可是老师”
“坐下!靠窗户的同学把窗关上,重点班这点定力都没有?专心听讲!”
伴随着砰砰砰齐刷刷使劲关窗户的声,外面男生们的吵嚷逐渐模糊,只剩兰持身旁的窗仍是开着的。
同桌赶紧提醒:“班长,老师让关窗。”
兰持手上转着的笔未停,面容冷淡:“有些闷,我吹会风。”
“哦哦。”
好像在这个教室里没人会否定他的行为,就连那位对同学十分刻薄的数学老师也只是往他这里撇了一眼,自顾自继续讲题。
前座男生烦躁地挪了挪椅子,滋啦声中。兰持伸手关了窗。
喧闹的声音淡了,兰持仍关注比分是否反转。透过透绿色的窗玻璃,能看见打篮球的男生中有个十分惹眼,个子高,头发长,浓眉大眼,汗水在他发亮的脖颈和手臂上闪烁。他穿着一件黑色的无袖运动卫衣,双臂鼓胀,动作极快,像一只丛林中穿梭的健美黑豹,凶悍地从对手怀里拍下球,迎着飒飒的风疾跑过半场,没人能追上他。他踩着线,屈膝起跳,扣篮!又得一分!
挂着篮筐,男生挑眉露出一个嚣张放肆的笑,而后轻盈落地。
这一分看起来至关重要,不穿校服的男生间发出震耳的欢呼,瞬间围聚,抱起他们今天的vp哇哇乱叫,激动大喊男生的名字:慕行!慕行!慕行!
兰持手上的笔仍在飞快转动,这个名字令他垂眼。
再看过去,球场上,大家几次试图把分量不轻的男生抛起来,高中男生还没那么大劲。果不其然,边角一个人失手,被抛起的慕行重重摔在地上,看样子摔得挺重。
队友们紧张围上去,慕行龇牙咧嘴揉着屁股站起身,只顾着露出高兴的傻笑,振臂大喊:“信行哥!”
男生们放下心来,笑着齐喊:“得永生!”
“信行哥!得永生!”
下课铃响起,等数学老师离开,以前座的男生袁巍为首,聚着一堆同学抱怨这件事,说要告到年级主任那里去,这群混子实在太过分了。
“自己不学,难道别人不学了吗?”
“就是就是。”
大家纷纷赞同,目光齐刷刷看向后座戴着耳机刷题的兰持,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最后袁巍开口,扶了扶圆眼镜:“班长,你去说说呗,不是一个两个有意见,这都影响到咱班整体了。”
“对呀,对呀。”
“刚好班长你也讨厌那个姓慕的,趁机狠狠收拾他一顿。”
“”
兰持戴着耳机,刚开始并没听到。短头发的文娱委员红着脸,过来轻轻碰了碰他手肘,声音柔柔的:“班长,你帮帮我们吧,你人最好了”
兰持摘下耳机,问清原委,点头答应。
顶着身后灼热的视线,他转身出门,不过走的方向并不是老师办公室,而是楼上的教室。
等着瞧
二楼左拐第一间,门口的门牌写着高二(十班)。兰持一眼穿过吵吵嚷嚷的教室,慕行就趴在靠窗的最后一排睡觉,湿漉漉的黑棕发顶上一个圆圆的旋。
时不时有人回头侧目看走进来的兰持,窃窃私语。
一靠近后排,一股酸酸涩涩的橘子味钻入鼻腔,慕行打完球也不知道去哪洗的澡,湿着头发睡得呼噜呼噜。教室吵吵嚷嚷,只有他周围一圈净土。
兰持在离慕行还有几步距离时停下,略微思索,轻声同身旁的圆眼镜女生借便签和笔,女生脸红红地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