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在寒山寺中出了如此严重的差池,太后少不得要发通火,小姐夫人她动不得,下人却成了出气筒。
因此芸香本想跟过去,陆昭昭才给她使了个眼色,不让她去。
果然,待到芸香拾掇完行李,挎着包袱走到门口,就看到寒光寺外的僧人面无表情地将一盆凉水“唰”地泼向地面,石板地上的血渍被清水冲刷,化作粉色的溪流四处奔袭。
陆昭昭早就在马车上等着了,倚着小窗漠然看着这一切。
“小姐,这是……”芸香三两步跨到马车上,轻声问,“和尚也干杀人的活?”
“杀的是四皇子身边的护卫头子,”陆昭昭听到她的问题嘴唇勾起,“你看那个玄柯大师,分明是个和尚,初见时却抬手开始用道家的六壬掐算,可见出家人只是他们的幌子罢了。”
寒山寺离城中不远,居于要冲,山脚下就是四通八达的官道岔路口,沿着岔路口中最宽的那条路走一会儿,就能看到京都的城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是个观察的绝佳要塞,几年前一路兵马试图造反,沿着官道走着走着就如同泥牛入海,悄然消失了。
山脚的村中鳏寡孤独者众多,也从来没闹出过什么事儿。
若是把这些强行归功于京都中坐镇的陛下,那也太过牵强,但陆昭昭隐隐有些预感,很可能与这寒山寺有关系。
但想法再多,她此时也只是个不受宠的相府小姐,自己活下去都已经很艰难了,没有别的精力去管这些有的没的。
一夜没怎么睡好,正午的太阳光一照,陆昭昭的眼睛有些痛,眯起眼睛瞥了一眼赶马夫:“王妈妈还没出来吗?”
芸香幸灾乐祸地笑了一下:“王妈妈……方才奴婢遣人去请,说是惊心动魄了一早上吓着了,在屋里换裤子呢。”
话音刚一落,王妈妈就挎着自己的小包出来了。
看到所有人都在等她,她面色霎时变得惨白,边走边赔罪:“哎呀,小姐恕罪,实在是我上不得台面,看到贵人便没了分寸,我……”
她擦了把汗,有些狼狈地爬上这精致的马车,赔笑。
细品这话不仅有为迟到道歉,还为今早的那通闹剧做了辩解。
“王妈妈说笑了,若是您说自己胆小上不得台面,那相府中就没个胆大的了,”陆昭昭伸出手指,将踩在轿门边上的老妪向后一推,“嬷嬷无需着急,等你这么久也只是为了嘱咐一句,路程不长,今晚必须回府跟祖母解释清楚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王妈妈被她推得踉跄一下,从马车上跌落,又坐在了地上。
芸香立刻趁这时间给马夫使了个眼色,马夫不语,将垫脚的凳子收回车厢中,麻利地将车帘放下。
“吁——”
“驾!”他一挥马鞭,骏马“哒哒”开始快跑。
王妈妈呆坐在原地傻了眼。
——
“小姐,小姐。”扎着桃花髻的丫鬟急匆匆跑进风景秀丽的小院中,“陆昭昭回府了。”
小院里练字的陆楚楚毛笔一顿,声音里透着恶毒的期待:“回来了?她表情如何?回来的时候有没有去找母亲?”
祖母都告诉她了,她此次去寒山寺,再回来时定是清白尽毁,陆楚楚自然好奇自己这个温顺乖良的姐姐,失了贞洁之后会不会像话本子里写的那般,以死明志。
“未、未曾,她下了马车之后就回自己的院子了,”丫鬟心中忐忑,说话的底气也弱了几分,“而且奴婢瞧着她不像是——”
“啪!”陆楚楚紧拧着眉,将毛笔狠狠摔在了地上,洇开墨渍。父亲的命令让她无法出门,只能在院子里练字,本就已经够烦心的了,讨厌的人还安然无恙……难不成祖母为了把好婚事给陆昭昭,骗了自己?
“再去打探,你等等,”想到这儿,陆楚楚更烦了,看什么都不顺眼,她杏眸环视一周,锁在了小丫鬟梳的桃花髻上,“主子出不了院门,可把你美坏了,是吧?来人,把这小蹄子的头发绞了去。”
小丫鬟的脸色一白,“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小姐,奴婢没有那个意思,奴婢下个月就要嫁人了,小姐——”
“我瞧你顺眼,才给了你飞上枝头的机会,否则你一个下人,怎能攀上豪绅家的庶子呢。”陆楚楚走近跪在地上的丫鬟,蹲下身扯住她的发髻,“要么就去把头发绞了嫁出去,要么就永远留在相府,你选吧。”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没了头发也是大罪,哪怕是嫁进了商贾之家,那也得受人指摘,但留在相府伺候这喜怒不定的小姐,可是随时要没命的,小丫鬟哭得眼泪鼻涕糊满脸,只得领了命去寻了把剪刀,三两下将一头秀发给剪了。
陆楚楚的怒火并没有因此而消减,冷冷瞥了小丫鬟一眼后昂首:“去,继续给我打听。”
小丫鬟擦干眼泪,匆匆逃走了。
该死!该死!
为何一切都变了!
陆楚楚紧紧抿着嘴唇,将石桌上的宣纸狠狠团在一起,发疯似的撕碎。
分明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中,那贱人怎的就突然翻了身,不仅父亲看重她,母亲也愧疚起来,甚至老太太都向着她说话!
这样下去,那白嘉元和哥哥岂不是也得偏向那贱种了?……
陆楚楚胸口剧烈起伏着,指甲深深嵌进了掌心:她得想个主意,让那陆昭昭永远翻不了身才行。
“楚楚,怎么了,心情不好?”思绪见,陆乘风拎着个油纸包推开院门,看了眼地上的毛笔后走到陆楚楚身边,将油纸包递给她,“油酥鸭,刚出炉的,我快马加鞭地给你送来了。”
“哥哥……”陆楚楚接过油纸包,眸中泛起泪花,“楚楚不能出门,真的好无聊,听说姐姐还去寒山寺了,楚楚好羡慕啊。”
“无非就是些苦力活,你去了作甚,不过说来也奇怪,按理来说,誊抄经书这种事,怎么着也得在那里待个两三天,怎的她昨日去了,今儿个就急匆匆回来了。”说起她来,陆乘风也皱起了眉头,“那死丫头难不成连表面功夫都懒得装了么。”
听到这话,陆楚楚的眸子霎时亮了:“姐姐不会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吧?”
“很有可能,就是不知道到底出啥事了。而且昨天一起跟着去的王妈妈,竟是没回来,连马车都没了一辆,”陆乘风觉得有道理,一脸认同地点头,“蹊跷,蹊跷。”
真的出事了!
陆楚楚的只觉得舒坦极了,脸上的挤出的担忧之色都有些奇怪:“那真是、太、太糟糕了,哥哥快去问问吧,她一个闺阁小姐,在外头出事可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