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一句一句教他们读,教他们写。
小孩子容易被影响,尤其是堕落,妹妹总是隔三差五唠叨苦,说别人都说女孩子读书识字没有用,说母亲也博学多才人,不就是卖饼、抛头露面,还不如父亲之前在富户家里干点活。但父亲已经半年没有出去干活了,年初从张富户家中离开身契恰好到期。
女孩只说:他们怎么知道没有用,娘又不会害我们,妹妹还小不记得也不懂,但是她那时已经有隐隐有了记忆,她的绣工是母亲教的,母亲的技艺是这里从未见过的好东西,传远了,许多事情就有了眉目,却因为布料颜色的晕染叫绣工,打了折扣,最终只能被退回,之后母亲便不再卖亲自绣的东西。
妹妹只是说:我听不懂讲的那些,但人家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娘也不让我走捷径。
女孩安慰道,等秋天过了攒够了钱咱们就往南方走,我还没见过江南风物,母亲说的那些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咱们遇见了好人,肯等,出的价也不低,我们南下的路费一定够了,以后等姐姐做得更熟练了,就可以给你买更多好吃的东西给你,请师傅教你武功。
他们现在一个人挣四个人花,她问母亲说父亲什么时候出去找点活,女孩只要是对父亲有一点意见,都会被母亲恶狠狠地驳斥,她说你他是你爹,你还嫌弃他?
父亲大字也不识,但记住了母亲随口说的一句君子远庖厨就半点手也不伸。母亲只说到南方去就好了。
有时女孩帮母亲推车和面,走的时候和父亲打个照面,父亲就给她一小块猪头肉让她回家,走不几步就听见,妹妹抢了别的女孩子的东西,有一回小姑娘撒娇似的贴着她,女孩拽了妹妹,小脸上满是油花,衣服的口袋也油汪汪的,被猪头肉顶得鼓起来。她泄气地想今天又要洗衣服了,又质问妹妹,你抢人家东西做什么?
妹妹理却直气壮,说谁有力气抢得到就是谁的。
女孩皱起眉毛硬抢了下来,然后将父亲给的那一小块猪头肉也放在小姑娘的手里,小姑娘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妹妹,拿出了一块乳白色,像是奶做的东西放在她手心里小小地说了一声:姐姐这是补偿给你的,便蹦跳着走了。
妹妹甩手去母亲面前告状,女孩儿本以为母亲会站在她那边,却听到一句对她的不满:算了吧,他刺头一点也没什么总好过你唯唯诺诺。
女孩却是按照他们希望的成长吗?她儿时的张扬活泼,难道不是他们说作为姐姐不够稳重吗?
晚上女孩帮着推车的时候心不在焉,母亲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让妹妹来替姐姐推两把,女孩顺从地松了手,妹妹接班,母亲又开始只能哼哧哼哧了。
今天学的东西是大学第八篇: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
女孩心不在焉,母亲也不想讲这一篇,只在地上写了两首诗,让他们背坐在床边将父亲磨破了的裤脚补好。
‘洛阳城里春光好,洛阳才子他乡老。’
‘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母亲没有解释,妹妹更是不喜欢背。
女孩只是看着屋子里微弱的烛光倒映在脚下,就像她和是妹妹踩着母亲的剪影凌驾其上,叹了一口气,又努力地背了起来。
这一幅绣品大概半个月就能做好了。她想跟妹妹说,叫了好几声却听不见回音,便冲进屋子里叫她娘爹快起来,妹妹不见了,几个人忙三火四地喊,街坊四邻都起来了。
真丢了。母亲捂着脸哭又转而怪女孩:你怎么不跟他一起去上茅房?
女孩渐渐松开揽着母亲的手,不是她以前说的,别上个厕所都要陪。可是现在怪谁都没用了,母亲一下子摔坐在地上丢了三魂七魄。”
吴将军喝了一大口水。
郑由:“也没懂要说什么故事。”
萧绝将茶盏一放:“最后不是说了吗?孩子丢了,后续应该是找孩子。”
解九娘抹眼泪。“那这铺垫也太长了吧?”
吴月:“不铺垫怎么会有接下来的选择偏差呢?”
“怎么选择。”
“你且等着就是了。”
萧绝:“爹呢?怎么丢了孩子爹没说什么?”
“下回下回。”
林卫笑道:“将军这是要跟我抢饭碗了。”
吴月伸出一根手指摇摇:“我可不是要抢,我是要帮你的,我写了你自然是可以说的啊。”
林卫站起来做一个揖笑道:“那就多谢将军了。”
郑由又问。“多少回啊?”
“约莫三十回吧。”
启明馆里什么都没多,什么都没少。
除了酒水少了一点,杯子歪歪扭扭的,方才见他时,身上的衣服也是昨日的。
被子没有动的痕迹。
垃圾桶里有些捏碎了的东西,像是一个细细的圆桶。
居成阳道:“他一宿没睡,这屋子里一点变动都没有。”
窗户开了细缝,不算冷。
几个人转回去去了廊上。
看解九娘泪流满面,哭得不能自已,发泄一般。
“怎么了这是,哭上了?”
秦于方和居成阳又重新坐在位置上。
解九娘伏着桌子擦擦眼泪也没有直起身说:“吴将军说故事里那孩子的妹妹丢了,我有些感同身受。”
看吴将军,这创作者想来是创思所有人很高兴,面上没有一点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