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胡宗宪闭上了嘴,怎麽不能呢?
朝堂上乱七八糟的事胡宗宪又不是看不懂,哪能不清楚君与臣之间的关系极其复杂。
君与臣斗,臣也与君斗。
真斗起来的时候,瞧,昨天的事已然足够证明并非不可能牵扯上朱福宁。
既然如此,与其想方设法护朱福宁,不如让朱福宁学了一身好本事,将来无论遇上什麽事都能够破局。
胡宗宪不禁昂头对天感慨道:“陛下一片慈父心。”
一看胡宗宪确实懂了,并非不懂装懂,黄守中目的达到,立刻与胡宗宪拱手道:“胡大人慢走。”
昂头对天的胡宗宪收到逐客令,动作没能收回来,一时有些尴尬。
没事,当官的谁不练了脸皮厚。胡宗宪立刻收敛神情,笑眯眯的同黄守中道:“谢公公指点。”
黄守中意味深长的看了胡宗宪一眼道:“胡大人尽心教导公主,陛下甚喜。”
胡宗宪闻之心中大喜,皇帝甚喜证明皇帝看到他的付出了。这必须是好事。
“为人臣者当尽为臣之本份。”别管心里如何欢喜,面上胡宗宪强作镇定,如何表忠心又可以让嘉靖更欢喜的话不要钱的往外扔。
“陛下最喜欢的正是胡大人的态度。君既有所托,臣自当尽其本分。福宁公主也好,裕王也罢,都是陛下亲子,陛下岂会厚此薄彼,又怎容他人挑拨他们之间的骨肉关系。”黄守中对识趣的胡宗宪也有好感,虽有野心却也谨守本分,不该说的话不说,该拦的事拦,确实难得。是以,他不介意指点一二。
胡宗宪原是心中狂喜,听清黄守中的话後对于昨天发生的事本有不解之处,此时已然茅塞顿开。
有所悟的胡宗宪张了张嘴,与黄守中目光相对,黄守中道:“为人父母,焉能容骨肉相残。”
此言不虚,站在谁人的立场都不可能容忍有人挑拨他的孩子相争相斗,无论他们有多少理由。
胡宗宪没有再吱声,突然也明白了为何朱福宁会问起朝中事。
朝堂之上,确实要迎来一阵血雨腥风了。
不日,康妃母家被人查出贪赃枉法,凡涉案者皆被下狱,等的是皇帝的裁决。
与此同时,好几位官员都因各种各样的事被夺职下狱。
一时间朝堂都安静了,别以为事情没有经过皇帝的手,他们就不懂了都是皇帝的手笔。
皇帝明显不悦,连康妃的娘家都不放过,丝毫不顾忌裕王的面子,莫不是他们哪一个以为自己可以继续和嘉靖杠下去?只是这样一来,有人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到底犯下多大的错。
康妃又一次跪在西苑前,一下一下的磕头,跪求道:“陛下,一切过错都在妾,是妾鬼迷了心窍,一切和妾的娘家没有关系,陛下要怎麽责罚妾,妾绝无怨言,求陛下放过妾的娘家。”
一声声哀求之下,康妃重重磕在石砖上,血渗了出来。
西苑的宫人见观此景,自有不懂事的人追问:“这是怎麽了?”
“怎麽了,康妃的母家下狱了,前几天关进了大牢,今早判决下来了,全家抄家流放岭南。”不懂事的宫人自有懂事的人教导,立刻将刚刚下达不久的消息告诉身边的人。
“康妃是裕王的生母,是陛下膝下唯一的皇子的生母。杜家犯了何罪,竟然落此下场?”闻此判决,宫人难免诧异,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追问。抄家流放岭南,也不知道将来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
宫人悲悯的看向跪在一旁不断磕头的康妃叹道:“贪赃枉法啊,证据确凿。”
一句证据确凿落在多少人的耳朵里,事实如何,没有人会敢细问。
“那是活该。”一开始为康妃的惨状而生出悲悯的宫人一听狠狠的唾了一口。
另一个解释的宫人闻声回过头,张张嘴有心要说些什麽。
“最恨贪官了。”年轻的宫人并不掩饰内心对贪官的痛恨,随之转过身再不看康妃一眼。
康妃呢,不断叩求,她只盼能够为自家寻来一线生机。
西苑内的朱福宁同样也听说朝堂的事,连同一应的判决,不仅是康妃的母家,还有那天跪在西苑求见嘉靖的官员,无一例外,罢官流放。
朱福宁听清时第一反应是问黄守中,“他们当真贪赃枉法?”
黄守中当时怔了怔,“都有相关的证据。”
可是朱福宁抿住了唇,茹娘急切的出言,“也可能是有人构陷。”
“茹娘,慎言。”李新成出言提醒,茹娘是在怀疑大明的官员,甚至是皇帝,这样的话传扬出去,纵然是朱福宁都可能保不住茹娘。
李新成目光阴冷,前所未有严肃的道:“黄伴告诫你的话,你若半句不曾放在心上,不如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新成。”黄守中同样喝斥李新成一句,李新成一怔,随之捋起长袍跪下朝朱福宁告罪道:“奴婢逾矩,听凭公主责罚。”
朱福宁久久不曾言语,茹娘的那句话未必不可能,可是李新成的警告同样没有错。有些事情纵然他们有所怀疑,没有任何证据质疑朝廷的公正,皇帝的公正,传扬出去轻则叫嘉靖不喜,重则他们在场的所有人都可能因此丧命。
黄守中那一喝,是在告诫李新成,纵然再为朱福宁好,朱福宁没有说话,岂有他教训人的道理。黄锦在派他们到朱福宁身边早已三令五申,绝不能欺朱福宁年幼。
不言语的朱福宁视线从李新成身上掠过,落在茹娘身上。
茹娘在李新成出言提醒後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告罪道:“是我失言。”
“我不喜欢麻烦。我们之间既是交易,各自做好份内事,不为彼此惹麻烦是最基本的合作原则。”朱福宁等的正是茹娘意识到她的问题所在,目不转睛的盯着茹娘,朱福宁并不掩饰对茹娘连谨言慎行都做不到的不满。
茹娘第一次被朱福宁告诫,脸色有些不好。可是看向一旁跪下的李新成,已然对宫规有所了解的茹娘再一次躬下身保证道:“绝没有下一次。”
朱福宁双手交握道:“若再有下次,我们的交易结束。”
闻言茹娘急了,擡首想要争论,触及朱福宁不容置喙的目光,最终只能化作一个是字。
敲打完茹娘,朱福宁冲李新成擡手道:“你起来。茹娘不像你们,她对宫中规矩不熟,有些事或许见多了,难免有所感,你们都在我身边伺候,我知道你们都是真心为我好,既如此,我更希望你们能够相互包容,相互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