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救队工作了四个多小时,终于成功找到了南晴与喻逐云,并将两人送往医院。当晚,他们就先回了宜城。
老师们已经尽力在压了,然而“有人在春游期间险些摔下山崖”这消息翌日还是传开了。回程的路上,陈明瑞耳机里的游戏声渐渐被众人的议论声所覆盖,他忍不住啧了声,只觉得这群家伙在扯淡。
但听着听着,他渐渐的就发现不对劲了——这事儿竟然是真的。
而且当事人之一他再熟悉不过,正是此时此刻不在汽车上的喻逐云。
听一班的那些目击者们说,当时的情况十分危险。不知山上哪儿落下来一块大石头,眼看着就要砸到南晴的身上,喻逐云却在此刻冲了过去,将人揽到一旁避开了。可惜的是,身体不小心撞上了老化的木栅栏,一个不小心,两人直接从山坡上滚了下去。现在他们应该在医院,不知道具体情况怎么样。
这他。妈的……
陈明瑞猛地扯下耳机,在心中暗骂了一声,默默念叨了一百遍这不可能。
然而心底却始终有另一道声音在清晰地反驳他。
不,这事喻逐云还真做得出来。
三月九号,宜城出了太阳,空气里暖洋洋的。
周末这两天的贴吧和Q群里空前热闹,即便今天已是周一,依然有学生趁着下课的时间偷偷讨论,一班门口更是堵得水泄不通,不少人都跑过去问那件事的后续。
陈明瑞心烦,躲在立辉楼里抽烟。
紧贴口袋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他点开一看,竟然是喻逐云发的消息,问他现在在不在学校。
陈明瑞一个激灵,立刻捻灭了烟,回了一句在。
他一个电话拨了过去,那头却没接,直接挂断了,过了几秒才发了条文字消息:
【帮我个忙,把我桌上的东西拿着,来一趟校门口。】
开春后,阳光明媚,柳树抽条出了新的嫩芽。
道路两侧栽种的迎春花也绽开了明黄柔嫩的花苞,摇摇晃晃地散发着新鲜的气息。
陈明瑞气喘吁吁地跑下楼,抬眼就看见了站在远处的喻逐云。
青年倚在柳树旁,双手插在口袋里,神色懒散而随意。
他沐浴在暖色调的春光里,整个人仿佛也柔和了许多,脸色正常无比,一点都不像是刚刚经历过九死一生的人。
直到走近了,侧脸细小的伤口、因疼痛而略微别扭的站姿、以及从手腕缠到了手掌的绷带才暴露了出来。
陈明瑞心中巨震,脱口道:“喻哥,你还好吧?”
喻逐云没第一时间答话,慢半拍地侧过右半边身体反应了一会,才懒洋洋地“嗯”了声。
陈明瑞见状,又忍不住顿了顿:“东西我都拿过来了。”
他抬起胳膊,手里赫然是一大摞整整齐齐的辅导资料。
“你拿这些书回去,是为了月考复习吗?”
喻逐云侧身接过资料,闻言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含义不言而喻,不然呢?
“谢了。走了。”
“等等!”
陈明瑞脱口而出,他这段时间积攒了太多压抑的疑问:“哥,你这……真没必要吧。”
喻逐云不解蹙眉。
“你这才刚刚摔下来没多久,应该好好休息才对,没必要这么拼。”陈明瑞干笑,“再说了,你如果真的想好好学习的话,就凭你家给咱学校捐楼的实力,显然应该有更轻松的途径。”
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带着些许侥幸心理:“咱们年级第一南晴确实挺厉害的,而且人也挺好,你跟他交朋友确实很不错,可以大幅度提高学习成绩。但是……没必要为了他做到这一步吧?”
喻逐云慢慢眯起眼,黑沉锐利的瞳孔里没有丝毫温度。
他看向陈明瑞,直截了当道:“你弄反了。”
这些枯燥的语文数学英语,他其实一个都不喜欢。而且落下了这么久的课程想在一朝一夕之间补起来,无异于痴人说梦。于是他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从早学到晚。
他才不是为了提高学习成绩才跟南晴交朋友。
是为了能配得上做南晴的朋友,才努力去改变自己。
“谁他。妈的在乎成绩,”喻逐云扯了扯唇角,难得骂了句脏话,“我只在乎南晴。”
最后一层欲盖弥彰的窗户纸被喻逐云自己捅了个稀烂,陈明瑞闭了闭眼,也骂了一句,从口袋里掏两根烟出来,哆哆嗦嗦地点燃。
十来年前,同性恋还被人们视为是一种精神病。
哪怕是这年,社会上,学校里,能接受这种感情的人也是少之又少。
“哥,所以你真的是……”陈明瑞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还是难以置信,“就、就算南晴再漂亮他也是个男的,男人和男人之间怎么……”
他试图分一根烟给喻逐云,然而喻逐云没接。
陈明瑞自暴自弃般收回手,两根烟一起抽:“而且南晴不一定喜欢男人,我们年级有好多女生都喜欢他。三班的顾嘉禾是他妹妹不谈,高三跟他一块做宣讲的那个美女,钱朵音,这两天还在跟一班的女生要他微信。”
“哥,这太难了,真的。”
喻逐云保持着沉默。
他的助听器尚未配好,左耳至今还只能听见朦胧的潮声。然而陈明瑞刚刚说的这些话,他却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