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视镜中,黑发少年似笑似哭,血液顺着眼眶往下流淌,滴滴砸在蓝白色的校服上。
这件衣服本就不合身,总是紧紧巴巴地贴着肌肉,将他牢牢困在里面,根本不是他的风格。如今脏了,破了,也算是解开了一种束缚,彻底没有必要再留了。
江熹踩下刹车,收回自己的目光,顺着喻逐云原先的视线位置看向窗外,嘴唇上下动了动,却没说出什么话来。
她知道喻逐云向来敢作敢当。
说句不好听的,他唯一的爱好就是在无趣的人生里追求刺激,做各种疼痛血腥又危险的事。被十几个人威胁,把飙车的事告发到学校又怎么样?只有他一个人的话,他是不会在乎的。他甚至巴不得这样。
可喻逐云现在变了。
穿上了校服,选择了沉默,眼角眉梢带上了几分独属于少年的神态,会顾忌某人的名声和未来。
“你们学校……”江熹过了好半晌才舔了舔唇,看了一眼窗外叽叽喳喳聊天的学生们,有些不忍心,“今天期末考试啊?”
喻逐云终于笑够了,脸上不再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他平静地将身上的校服脱了下来,扔到了座位底下,不知道到底是在跟江熹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关我什么事。”
江熹轻叹了口气,往外看了一眼,突然有点后悔。她不该带喻逐云来这里的:“那,你还要不要下去跟你的朋友讲一下这件事……”
喻逐云抹了把脸上的血,低下头,眼前一片朦胧模糊,只能大致看出手掌脏污的轮廓:“我说了,那天晚上只有我一个人。”
他哑声道:“走啊,都结束了,还留在这里干嘛。”
车辆重新启动。
喻逐云闭上眼,心脏抽痛而空洞,忍不住扯出一个讥诮的笑容。
他宁愿那天晚上真的只有他一个人,也宁愿,南晴从来没有来找过他。
这样他就不会被光蛊惑,不会忘记自己的身份,在泥潭里也要拼命往上游。
这样,南晴也不会引上莫名其妙的祸端,可以好好地跟门当户对的女孩在一起,未来上同一个大学,谈一场甜蜜的恋爱。
太阳永远都是太阳,永远都高悬在天上,柔和温暖的光芒普照大地。
而他呢?
喻逐云咬紧了牙关,左耳突然一阵钻心的刺痛,高频耳鸣如打雷般轰隆隆地炸开,他整个胸腔剧烈起伏,忽然睁开眼,黑沉的瞳孔里泛起了血色,猛地攥住车把手就想往外跳。
江熹惊呼一声,急打方向盘,怒骂道:“你他。妈的干什么!不要命了吗!”
喻逐云被惯性猛地一冲,失神地跌回了后座。
他掩面,过了好半晌才扯了扯唇角。
是啊,不要命了。
都这样了,他居然还想下去,最后跟南晴说一声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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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宜中门口经过的一辆大红色的轿跑忽然很用力地摇晃了两下,大约是有人想强行打开车门失败了,车发出阵阵砰砰巨响,一个漂移停在了路边,过了几秒才重新启动,远远地消失在了众学生的视线里。
南晴正跟顾嘉禾往公交车站的方向走,不知为何,下意识地望向车子离开的方向。他总是有股莫名的预感,连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大概是他太过神情不属,连顾嘉禾都看出了异样:“怎么了?是有什么东西忘了?还是有什么事情没做?”
“总不能是……今天的考试不顺利吧?”顾嘉禾有意要逗他开心,故作轻松地开了个玩笑,“要是卷子难到你了,那大家就干脆找根绳子吊死算了。”
南晴却全然笑不出来,摇摇头,有些怔怔地说:“是……是我的一个朋友不顺利。”
他终究还是不知道喻逐云的下落。
陈明瑞打了几通电话,那头没接,便不敢再往下打了。
听了南晴的追问,陈明瑞既无奈,又苦恼:“真不是我不告诉你,主要是喻哥从来没跟我说过他家住哪儿。你别看喻哥原来还经常跟我们一块去南忆湾玩,但他去那儿基本上就是打发打发时间,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迟到早退,孤僻得很。我……这事儿……真的没办法帮你。”
南晴无法。
摇摇晃晃的公交车停靠站台,顾嘉禾张了张嘴,也沉默了,二人一言未发地上了车。
一整夜,南晴都没睡好。他给喻逐云打了许多个电话,那头也依旧一个都没接。
直到第二天傍晚,为期两天的期末考试结束,欢天喜地的学生们回到自己的班级收拾桌椅,每个人都如释重负,整个学校里热热闹闹。一个爆炸性的八卦突然在整个学校里流传开,所有人都开始疯狂讨论。
南晴扔下了笔袋和书包,满心忧虑地挤进了章妤和乔思娴几人旁边。
“打听到了打听到了!他们都说喻逐云前天晚上跟人在学校旁边打架,被路人打电话报。警抓到警。察。局里去了!连这两天的期末考试都没参加。”
众人一片哗然,那人接着说:“早知道他脾气凶,没想到这么暴躁,他们说对面一共有十来个人,他把一个人的腿都打断了。”
“天呐,闹这么大。他不会被劝退吧?”
“要我说,还真有可能。他三番五次翘课翘考试,打人也不是一次两次,有什么资格留在学校?别影响我们宜中的名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