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出去一趟身上这么湿?”
“…哦,无妨。临街时原想着买些点心带给你,没注意教一户人家泼了水,寻你心切便顶着这一身过来了。”
萧恪早在马车上就换回了朝服,只是他毕竟被当头泼了一盆水,头发和中衣还未全干,所幸那绛紫蟒袍套上也瞧不太出来。
他向来是报喜不报忧的,那巷子里的事原没打算同贺绥说。只是贺绥眼尖,瞧到了萧恪说话时颈间露出的红痕,只是碍着隔墙有耳没有当面发作,只提了那衣裳的事。明面上吩咐下人烧热水来,好寻个由头单独说话。
等到下面人拾掇好了,萧恪当着人拿腔拿调,直让贺绥亲自伺候沐浴,其他人不得插手。
白琮不知深意,以为萧恪又在变着法子折辱舅舅,撸起袖子就要冲上来揍人。教贺绥板起脸骂了两句,喊了心腹之人硬给拖了出去。
萧恪来时穿的那身衣裳是要不得了,本就是寻常百姓家中晨起洗漱的米水,干了就透着股馊味,连带着后套的朝服罩衣都跟着有些许怪味,偏萧恪人生得较贺绥瘦弱许多,抚宁侯府一时还真找不到合适的衣裳,便只能吩咐人买些新衣去。
贺绥出去吩咐小厮并告知萧恪的身量尺寸,拢共就那么稍息时分,便有一送水的侍女摸了进来并赖在了屋里没走。
“郡王爷,让婢子侍奉您。”
萧恪扭头看那大丫头,瞧着比他和贺绥还要大上两三岁的模样,正是二九年华,颇有几分颜色。她只说了那一句便拿了一旁的木瓢舀水浇在萧恪肩臂,看着倒是低眉顺眼的乖顺模样。
“瞧着面生,从前在阿绥身边没见过你?”
“婢子是前几个月才入少爷内室伺候的,后来……少爷去了郡王爷的府上,婢子等人便被留在了侯府。”
这婢女瞧着十八九的年纪,听那话的意思便知是准备让贺绥开脸的通房大丫头,只是好巧不巧那阵子齐帝下了旨意,让贺绥做了自己的男妻。一想到身边这挽着袖子要近身伺候的女婢差点同贺绥有肌肤之亲,萧恪心中的邪火便蹭得窜起来。
“原来是这样,伺候过你家少爷了吗?”
此伺候自然不是表面意思,那婢女听后垂首轻摇了摇头,面上亦是一红。
“所以你今日才大着胆子主动伺候本王?”萧恪抓住那婢女的腕子,挑眉一笑,反问道:“没听到本王点名只教你家少爷伺候?”
“少爷也是公卿世子,平日里哪里做得这伺候人的活计。您是少爷的……自然也是婢子的主子,这本就是奴婢等的分内之责。”公卿侯府出来的没有一个不是人精,更何况这种能被选在自家少爷身边伺候的奴婢,口舌伶俐倒是意料之中。
“叫什么名字?”萧恪面上仍是笑着,他的相貌随了母亲秦太妃,先父宁王也是早些年京中数一数二的白面郎君,虽然年纪不算大,但这一笑也足够迷倒这个年岁的丫头了。
“回郡王爷,奴婢名唤红芍。”
“瞧你这胆大伶俐的模样是…侯府的家生子?”萧恪松开了抓住红芍的手,整个人懒懒地躺靠在浴桶中,单手支着头,略微扭过头来打量着面前的侍女。
“……嗯,婢子的娘亲是大小姐的乳母。”红芍到底是黄花闺女,早些时候虽然被教过些‘规矩’,但那时候她知道自己要伺候的是沉默寡言的少爷,可面前这少年王爷同贺绥截然不同,心中的惧怕并非全然是来源于身份的悬殊,她是打骨子里觉得这尊贵身份的少年教人害怕畏惧。
“难怪……”萧恪朝那婢女勾了勾手指,示意她附耳凑过来。
红芍依然做了,她双手撑在桶边,倾身过来的时候头朝外歪过去,脸上难掩羞赧之色。
“本王啊~最恨不忠之人,无论你是出于什么心思。”
“!!”
变故就在那一瞬。
红芍刚还听萧恪在耳边轻声同她调笑,转眼的功夫就听到那瘆人的话语,她甚至还来不及起身,便被萧恪扣住后颈,整张脸被按进了水中。
虽然比起同龄人,萧恪身形略显瘦弱,但他到底是个男子,红芍这样的弱女子哪里敌得过他的力气。那沐浴的水本就是有些热烫的,红芍猝不及防之下被按在水中,下意识张嘴喘息,咕咚就是一口热澡水入喉。
红芍胡乱舞动双臂想要推开萧恪,可始终不得遂意。越急越想喘息,后来更多的水呛入口鼻,眼瞧着就要溺毙当场。
“允宁!”
返回内室的贺绥见状喊了一声,快步上前将红芍抢了下来,萧恪倒没阻止,由着贺绥把人救下来。
“咳、咳咳!呕…哈啊、哈啊……”红芍捡回了一条命,双腿都软了,仿佛溺水之人寻到浮木般双手紧紧扯住了贺绥的衣襟,整个人恨不得都钻进自家少爷怀里,别过头好似萧恪是地狱恶鬼一般再不敢看一眼。
贺绥刚刚被吓了一跳,这会儿见这幅古怪模样,皱眉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了?”
“阿绥,你苦心孤诣盼着这些人能在侯府过些轻松安生日子,殊不知人家却无时无刻不再想着另投新主呢~”
贺绥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婢女,红芍此刻肝胆俱裂,听到萧恪的话仰头朝贺绥拼命摇头,却一个反驳的字也说不出口。
“呵。”萧恪见她那可怜模样冷声一笑,毫无留情戳穿红芍的心思,“你家少爷入了本王府中,你便有胆子溜进来要伺候本王,有此反心可留不得了。”
言下已生了杀意。
贺绥看得明白,见状只是摇了摇头道:“允宁,何至于此……我回头教人给她重新教了规矩便是。”
“她今日能为了富贵转投我,来日就能为了旁的转投他人,何况这丫头方才说她是牧姐姐奶娘的女儿,这样知根知底的人生了二心最是不能留。”
萧恪说得这些,贺绥焉能不知。可他只是深深叹了口气道:“允宁,抚宁侯府如今这境况,她们纵然有些私心……也是人之常情。”
如鹰隼般的视线定在那婢女身上许久,最终还是萧恪先松了口,“罢了,既是阿绥求情,我也不好非要处置你府里的旧人。”
他手指轻捻了几下,心中却已将红芍的样貌和出身牢牢记在脑海中。贺绥要保,他不好当着面驳了对方的面子,可这并不代表他会放任这等易生异心的人留在贺绥身边,抚宁侯府已然是风雨飘摇,再经不起半点波折了,而萧恪也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听萧恪松了口,贺绥唤了人来将红芍搀扶了出去。自己则亲自挽了衣袖,拿起放在一旁的皂角布巾走过来替萧恪擦洗身子。
带着老茧的指腹擦过颈间红痕时,萧恪身子一紧。
“允宁,现下你总该同我说,这痕迹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