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没忍住,我偷瞥了一眼,确实是那件毛衣裙,密密麻麻的针脚堪堪盖过屁股。
可能是酒精,又或者是室温,冻伤的耳垂火辣辣的,一时间痒得厉害。
母亲说怎么也联系不上我,托老贺找辅导员、找我那些同学都没用,后来辗转找到大波,才知道我是跑出去玩了。
“你就不能让人省点心?”她双臂抱胸,语气还算平和。
我轻吐口气,卸下背包,本打算放到沙上,想想还是搁到了地上。
“陈瑶换号了?”片刻,她又问,“咋打不通?”
终于,我抹抹汗,瞅了她一眼。
母亲两手撑在桌沿,上身前倾,打底裤包裹着的双腿交叉在身前,可能是天冷吧,长披散着,没有扎起来,右下颌冒了颗火疖子,红通通的。
或许我该说点什么,却只是咧了一下嘴,跟着脱去羽绒服,一屁股坐到了沙上。
我想喝口水,抬了抬手,没能够着杯子。
就差那么一点。
“不跟你说话呢?!”母亲声音陡然提高几分,“这么大人了,老让人操心!啊?你还小啊,啊?你知不知道……”话到这里戛然而止,化作叹出的一口气。
只剩喘息。
汽车鸣笛声不绝于耳,尽管就在楼下,听起来却无比遥远。
甚至偶尔会响起爆竹声,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汗还在淌,特别是下半身,两条腿几乎都湿漉漉的,像置身于蒸笼一般。
不多时,母亲又开腔了,无非是那些老掉牙的人生道理,路都是自己走的云云。
我盯着玻璃杯里冒着的热气,始终没吭一声。
大概是我的态度激怒了她,母亲的嗓音越高亢,鞋跟把地面都踩得噔噔响。
“别糟践自己别糟践自己,咋给你说的?啊?”她猛拍了两下大腿,半晌似是撩了撩头,大红色的胸部在喘息中上下起伏。
“你知道个屁!”一股莫名烦躁袭过心头,我狠狠地在沙靠背上抡了一肘。很软。这让我越觉得窝囊,只能深吸了一口气。
没人说话。
难说过了多久,母亲轻声问我去哪儿玩了。我没搭茬,她就又重复了一遍。我还是没吱声,连头都没抬。
“耳朵聋了,严林?!我问你去哪儿玩了!”她一拍桌子,索性站起身来,这次嗓音直冲云霄。
我垂着头,置若罔闻。汗大概在脸颊爬行,蚯蚓一样。
很快,母亲“噔噔噔”地走来,直到抵住茶几才停下。她问我是不是打算把自己放弃了。“是不是?”她居高临下,声音似在轻轻抖。
我脑子里嗡嗡作响,实在不想听她废话,起身穿上羽绒服,拎起背包就往门外走。
没两步,被母亲拽住,她问我去哪儿。
我没搭茬,一把甩开。
不想刚摸到门把手,她又捞住了我臂弯。
“耳朵聋了你!”她一连说了好几遍。
我甩了两下,没能挣脱,试着去掰,那双小手牢固得跟把钳子似的。
没办法,我只能拖着她开了门。
就这一溜烟儿功夫,钳子松开,她转而抱住我的腰。
死死抱住。
我扔掉背包,用上两只手都没能掰开。
我不知道母亲哪来那么大力气。
让她放手,她咬着牙说:“我看你耳朵是不是聋了!”
走廊里有风,铁闸门不时咣当作响,寒冬几乎擦着鼻尖而过。
即便隔着羽绒服,我也能感受到身后的两坨软肉。
“有啥事儿考完研再说,咋给你说的,啊?”
她边喘边说边把我往屋里拽。
这些话透过身体清晰地叩击着鼓膜。
突然间我就嗅到了那股熟悉的清香,凉丝丝的,薄荷般穿透鼻腔。
只觉脑子一麻,我猛地转身将母亲一把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