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光照亮半方屋子,小头爸爸在房间睡着,他刚吃了药,倒头就睡着。树叶映在窗棂一切都安静而祥和。杨燕快步走过去,将他一步三回头的丈夫甩在了身后。
“孩子——”她语气温柔,方寸久抬头时眼眶里盈满泪水,杨燕叹了口气,将方寸久抱进怀里,轻轻拍打着他的背。压抑了整个下午的担心与惶恐在杨燕叫出“孩子”二字时如决堤的洪水奔泄。他时常在想,上帝是公平的,给了你多少别人羡慕的目光就要收回同等的泪水,给了你多少坎坷的同时也会给予同等的鲜花与掌声。
老好人想到走过的大半生,庆幸这副皮囊还没遭到过重击,如若皮囊也被破坏,那前路也该烟消云散了,塞着棉絮挺了这么多年,对生活也还算满意,可总觉得缺点什么。看见靠在杨燕肩膀大哭的方寸久的那刻,他恍然明白他缺的是给自己大哭一场的理由,余生好好哭一场,想通了灵魂自然就回来了。没错,方寸久此刻的灵魂又回来了,所以外面才会如此光芒万丈。
凌楼转身出门沿三号巷一直走,夕阳光依然刺眼,照得他睁不开眼。他自小便喜欢告别,此刻他也选择告别这悲伤的场景,用双脚告诉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老好人坐在门前的台阶,自己的生活这么难就算了,为什么所能看见的人的生活也这么难,看见别人的难就时刻提醒着自己也陷在水深火热中。他从口袋里拿出张卫生纸,醒了鼻涕又擦眼泪,擦了眼泪又醒鼻涕,哭出的感觉真是畅快!数星星的事以后应该是不会发生了。
凌穹进门时屋里空无一人,学校里都在传汶川发生了地震,上课时她也明显感到屁股下凳子的挪动。有好几个班级都在筹备捐款事宜,他们班倒还没有提及,估计不是今天晚自习就是明天。
她穿过客厅到卧室,拿起书桌上的储蓄罐,里面的几颗铜子叫得凄惨。
“听说欧阳诗去了四川?”周金枝边舀汤边说,光头强蹲在水槽下修水管。“不是正赶上地震了吗?”
“就你乌鸦嘴!”光头强像是胸腔发出声音,“去了就一定能赶上?地震发生时说不定人家已经坐到回来的车上了!”
“我也是担心!”
“你是好奇才对?又准备看别人家的好戏?”
光头强一语中的,一针见血,“别人家的事又不关我什么事!”她不知该如何辩驳。
“不关你的事你就不要问,老实闭嘴吧你!”
萧望坐在桌前拿着筷子把碗敲得山响,进门他就闻到了鸡肉的香味,萧愉这顿饭不会回来吃,他在心里暗笑她的没口福。他迫不及待坐到桌前,咽了好几遍口水,鸡肉却迟迟没有上来。
“敲什么敲,又不是乞丐!”周金枝把汤放在桌上打开盖子,热气迷蒙了眼睛,他眨也没眨眼,“啊……”一个字被叫得七弯八绕,豆芽像一个又一个问号在脑海环绕,本来在学校学习缠绕在他脑海的就是问号,没想到回到家还不放过他。“怎么又是豆芽?再吃我就要变成豆芽了!”他额头磕在桌上,豆芽汤飞出溅到桌上,放在桌沿的碗落地,瓷片四散。
光头强利索地从水槽下爬出,撞到进门的周金枝,“地震了!”他满脸惊恐地说,不由分说抓着周金枝就往门外冲,周金枝也着了急,跟着他拼命跑。房屋摧毁,人被活埋不过一瞬间的事。
“喂!你们跑什么?”
周金枝回头看萧望还在,拽着他就往外跑,“地震了!”萧望听说地震了,比他俩跑得还快。三人跑到院子里,四周却没有一点动静。
“刚才什么碎了?”光头强问。
“碗!”萧望答。
“怎么碎的?”
萧望咽了口口水,“我不小心弄的!”她狠狠瞪着萧望,萧望一看苗头不对,闪身就跑,凌穹低着头从门里走出,存钱罐里的钱少得可怜,前段时间为了讨九哥欢心她拿钱买了牛奶天天去看它。和九哥的感情增进了,存钱罐却空了,不管怎么说,总算完成了一件事,她凌穹做过的事,就绝不后悔。
萧望抓住她,躲到了她身后,看见追来的周金枝,凌穹急中生智,揪着萧望的衣领一下就把他推了出去。周金枝看见扑过来的儿子向左闪身,两只鸡腿在她闪身的同时飞向天空。萧望刹住脚,看着鸡腿在自己面前落下。凌穹也吃了一惊,看清是鸡腿后背过身偷偷笑了起来。
萧望傻了眼,没想到周金枝对鸡腿的渴望比他还要强烈,果然她有他这样的儿子也就不足为怪了,“要是真发生地震没有吃的怎么办?”周金枝说,在光头强拉着她向外跑的节骨眼上,她拿起灶上用纸包好鸡腿就跑,边跑就放进了口袋。
光头强走过来看了一眼地上的那两只鸡腿,什么也没说,背着手进了屋。趁周金枝把一切的罪责怪到他头上前,他先找个安静的地方做心理准备。
憋着笑走出院门凌穹捧着肚子大笑,笑声随着风声传进从方寸久家出来的凌楼的耳朵。
“世界真是,有人哭有人笑!”凌楼看着凌穹说。
凌穹抹了一把笑出的泪,“谁哭了?我这是笑得流泪!”
光头强走到门口傻了眼,从厨房流出的水淹没了客厅,他甚是懊恼,修水管的人带着妻儿唱出这样一场闹剧,转念想还是警惕性高点好,要真发生了灾难,保命要紧。
下午六点左右欧阳诗打来电话,告诉方寸久说她决定在四川待一段时间,叫他不用担心。
“回来!你马上回来!”杨燕抢了电话,语带哽咽对电话那边的欧阳诗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