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珍手肘碰了碰低头串辣椒的欧阳诗,欧阳诗碰了碰旁边的杨燕,三个人看着院门口的女人和齐赫川。进来的两人也看着院里并排坐着的三个女人。
看见走过来的人,三个女人依次站起。易景的头发像暮秋在寒风中瑟瑟的茅草,一身灰色麻布衣衫,脚上穿着布鞋。齐赫川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淡橘色短袖。杨燕一眼判断出不是安居镇上的人,秋初的安居镇晚上很冷,脂肪厚的人都穿上了外套,即便在白天,也不可能一副夏天装扮。
易景看见女人们也不奇怪,“这是齐峰的家吗?”
“您是?”欧阳诗的眼神从女人挪到孩子身上,觉得来者不善。
“我是他的妻子。”声音很轻,轻得让人很容易听出这是一个饱经沧桑的女人,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满是污迹的鞋又抬头。
齐奶奶在厨房洗圣女果,她只栽了两棵幼苗,硕果累累。串辣椒时欧阳诗说可以生吃,而且还很好吃,她想起家里今早摘的还有,就起身说洗了让她们吃。现在霜还没有降下来,明天去屋后的山上把红的摘了各家都分点。这东西只要见点霜就跟软柿子一般。外面的说话声传进耳朵,她细细分辨,很快听出易景的声音。儿子没死时她同儿媳见面,都是小心再小心,生怕她这个当妈的耽误了儿子的前程和幸福。从儿子嘴里说出的儿媳不仅家里世代是书香门第,且她自己也知书达理,勤劳善良。
说实话,她对儿媳的印象还很好,本以为儿子夸大其词,夸是夸大了些,夸得也合情合理。儿媳的谈吐甩了她好几条街,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和儿媳之间隔了一条沟。管他什么沟不沟,和她过日子的又不是她而是儿子,只要儿子觉得好便好。她也不想插手后辈的事情。
杨燕见过易景,不过那都是十七年前的事儿了。女人的模样,她早忘得一干二净,齐峰死后她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齐磊也由齐奶奶一手抚养。现在她身边的这个孩子,又是怎么回事儿?
齐奶奶站在屋檐下,手里端着洗好的圣女果,从易景的视线看过去,她被夹在欧阳诗和杨燕的缝隙,老了,精气神还在。“妈——”易景一个健步冲过去,离齐奶奶约还有三步时扑通跪倒在地。
这一跪出乎所有人意料,齐奶奶端着浅口塑料篮子的手抖了一下。但很快稳住,所有的事情在齐峰死后都淡了,没什么比看着齐磊步步成人更重要。其他三人都吓了一跳,眼神都在易景的膝盖下边了。
“都怪我,什么事都怪我,这些年我一直在忏悔,要不是因为我,齐峰他也不会跟着人去挖煤。要是不去挖煤,他也不会死!那老板也是个黑心人,事故发生后直接卷铺盖走人了,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他,背时砍脑壳的,不是人啊,我们在那儿五个月的工资都没结……”易景满脸泪光,哭得撕心裂肺,伤心欲绝,鼻涕和眼泪打湿了灰色抹麻布衣服。
“他死了我——我,我身无分文,没脸见您啊!”齐奶奶拉住易景的手,那一巴掌的力全疼在她手里了,两个人相拥而泣,“孩子,这不怪你!是我们家没福气,起来吧!”
“再怎么说咱们也能拿个第三名吧!”比赛完回来的路上,方便面沾沾自喜。“第三名的奖品是什么?”
“福娃,”萧望答,“贝贝晶晶欢欢迎迎妮妮!怎么不是天山童姥的手办呢?”
“怎么不是方便面呢?”
“钱不更好吗?”章林生说。
“你个见钱眼开的人!”萧望和方便面一左一右齐声偏头对他大吼,他觉得鼓膜都要被震破了,急忙钻到了方寸久右边。
提到钱,方便面和萧望意味深长地同时看向了听着他们讲话笑容满面的方寸久,方寸久看着眼里满是钱的四只眼,急忙看向别处。凌穹背着书包走在最左边,不敢离方寸久太近。
“哥——”萧望也跟着叫。
“叫什么叫,号丧啊?!”凌穹听见这种撒娇式的声音就觉得烦,说完气冲冲地走了。
“她怎么啦?”萧望满脸迷茫。
“估计今天吃火药了!”方便面拍了拍萧望的肩膀,“知道我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吧?简直就是在夹缝中求生存,看到了吧!”他伸出手臂,手掌慢慢向上,又向两旁,“我的生命力是多么顽强,对生的希望是如此执着!”
“你,脚下——”
方便面觉得脚下踩着了什么东西,软绵绵又湿滑,一瞬他觉得踩到了血,继而又觉得像踩到了尸体。
“哥,你踩到狗屎了!”章林生看着方便面的右脚准确无误地踏上一坨狗屎。
他若无其事地把脚拿出,“没事,”左看右看,“鞋底踩到了一点而已!鞋底嘛!什么没踩到过。”心里暗骂难怪是狗,这么没道德,随处拉屎,也不知道羞耻。
“狗屎运,狗屎运,即使踩到的是狗屎,也是运气嘛!”章林生说。
“没错,老幺说得对,这话我爱听,回头哥买两包方便面给你!”
凌穹听说方便面踩了狗屎,心里高兴,回头想搭话,却见方寸久跟了上来,急忙憋住笑回头加快了脚步。
方寸久追上她,“你想不想吃麻辣烫?我请你,这次上节目拿了钱!”见凌穹没有回答,他弯下腰看着她道,“你想吃什么?”
凌穹没回答,“有什么想要的也行,我都给你买!”
“哥,”方便面追上他,“你太过分了,我也要吃麻辣烫,还要吃方便面——”
“哥,我不要吃的,我就想要手办而已,你给我买嘛!”方便面和萧望阴阳怪气,其他三人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两人说完还不忘向凌穹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