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久是唯一不看轻他画的人。
“萧望,帮我把梯子搬过来!”
萧望扶了下眼镜,大步流星走向木梯。他的眼镜时戴时不戴,他们也搞不清楚他到底近没近视,他的解释是左眼近视右眼不近视,戴眼镜用左眼,不戴用右眼。
“我去搬!”凌穹喊了一声,嗓门大得惊人。她喜欢唱歌,梦想是成为陈奕迅那样的歌星,无奈只要开嗓便是鬼哭狼嚎,时至今日她还坚持着这一梦想,所以高考落榜后她在大人们的嗟叹中忧伤了半天,这次期末考不尽人意也只在卧房独自待了三个小时。
“凌穹——”方寸久的声音和他本人一样没脾气,他看出了萧望的别有用心,“小心!”萧望扫了眼凌穹,眼神里满是诡异的笑,偏偏凌穹没看见,在她过去欲接过梯子的瞬间,萧望一个漂亮转身躲过。
凌穹被两只梯子腿扫进花坛里的千年矮丛,幸好有树的支撑,勉强停住脚没有摔倒。
萧望愣在原地,他只是不想让她接梯子,可没想让她摔倒。再说自己也从来不欺负女生,况且自己也不是凌穹的对手,这小女娃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
初来乍到时的那一脚现在还刻骨铭心呢。
凌穹从树丛站起,目光灼灼,今天可出了个大丑,还是在方寸久面前,真是没法儿活了,“什么都不要说了,你是不想活了!”她头也不回地走出大门,走向巷口。萧望急忙把梯子搭在车上,思考接下来怎么应对那一脚,看她走这么远,这冲上来的一脚恐是不简单。“今天是萧愉姐订婚的日子,先留着你的小命!”凌穹走到大门处也没转身,对她来说,目前最重要的,是赶快找到哥哥凌楼。
“喂!你哥哥——”萧望的喉咙沙哑。
“知道啦!我去找!”
“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嘿!”方便面手中似拿着两根无形的双截棍,从萧望家一直霍霍到自己家,他最近在学唱《双截棍》,唱不了三句舌头就打结,唱来唱去就变成了咿咿呀呀朗格里格朗。
“把这个给萧望家送去!”齐奶奶身穿黑色碎花棉袄,搬了小凳坐在向阳处,银色头发在阳光下银光闪闪,闪得晃眼。棉袄里面毛衣马甲裹了一层又一层,裤子也是秋裤绒裤棉裤齐上阵,她年轻时候个子高大,年老了身体干瘪,裹了这么多衣服也不显臃肿。
方便面接过搪瓷盆,洋葱的气味让他的眼泪奔出眼眶,“哇——”他急忙将盆拿得离自己远些。“送这些玩意儿干啥?”半盆剥好的洋葱躺在盆里,催人泪下。
“过事都少不了这些!”齐奶奶从一旁的白色化纤口袋里扒出大葱,捡起一个灵活地在手中蜕皮。齐奶奶年且七十,眼不花耳不聋背不驼,腿脚灵便,身子骨硬朗,老的容颜配了副小姑娘的身子骨。
她把小凳往背阴处挪动了几寸,洋葱对她丝毫不起作用,常年闻惯了这味儿一日不闻便觉得失了嗅觉,她在安居镇上的菜市场摆了个小摊,专卖洋葱、大蒜、辣椒、花椒等调味品,自家种的绿色蔬菜能上餐桌时有多余的也常带去卖。
有很多熟客老客,知她这般年纪带着孙子独自生活,买东西也本着良心,去了菜市场从不去别家,径直到她家买了去别家唠嗑。市场里的另些人一开始心里不舒服,久而久之看齐奶奶卖品的质量和价格心里也好受些了。
方寸久从车上下来,看见老好人扛着把锄头,昂首挺胸右脚慢半拍地大踏步前进,敞开的大衣下摆甩出很远,萧望看方寸久,“像不像拿钉耙的猪八戒?”
“得了几分神韵!体格好像不够!”方寸久小声答。
老好人放下锄头看了眼车顶,对萧望道:“就知道你这小子有办法!”斟酌了下,又问,“不是你拿下来的吧?”萧望指了指方寸久,“想想也是。”好老人凌宪华看着方寸久,眉眼含笑。
“新郎只怕来不了了,你爸妈知道吗?”老好人想起他找光头强的初衷,他的记性是出了名的差,差也差得奇怪,心心念念的事情中途不能被别的事情打断,没被打断的事他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打断后到嘴边的话也会咽回去。
萧望摇头,老好人站在原地没动,视线却飘出很远,“章医生!”他的右臂高举,章医生微微点头,双手插在裤子口袋,走得文雅而潇洒。章医生的头发一律往后拉,可以看出刚喷了啫喱水,啫喱水的气味掩盖了他身上的中药草味。
章医生走过来,老好人迎过去,“新郎只怕来不了了!”章医生眼皮往上一抬,拉出惊异的表情,“老萧知道吗?”章医生从不称呼萧强为光头强,直呼其名显生分,称光头强似又失了礼数,思来想去还是叫老萧最为恰当。
“我也是听庆安一个认识的人说的!那边可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听说都弄得人进医院了!”
“不可能,会不会是你那个认识的人弄错了?这么大的事,亲朋好友都通知了,不可能,不可能。”章医生身体微微后倾,像个不倒翁。
“萧望!”方便面连扔带抛地把搪瓷盆塞给萧望。
“哇,这味道也太——”他迅速将搪瓷盆放到地上后抹了把眼泪,“你拿进去吧!”
“凭什么?”萧望骨头里都透着不情愿。
“叫你去你就去,给你家的东西,哪那么多废话?!”方便面觉得眼睛都不好使了,换了祈求的语气道,“帮哥一个忙,改天请你吃方便面!康师傅牛肉面,大桶的!”
萧望按住不争气咕咕叫的肚子,想着顺带去厨房找点吃的。“好,我就勉强同意啦!”说罢拿起地上的搪瓷盆,飞也似地跑向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