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步蟾也吐了口气,忽然想起昨夜之梦,便与石安之说起昨夜的梦里赋诗。
“你现在天天读书,所以你做梦都是诗。孺子,记住了,好诗美文,没有凭空而来,都是一字一句抠出来的。”
石安之没有点评梦中之诗,却鼓励道,“孺子,上岸后记得把这段故事记下来,三十年后,当成美谈也!”
“……”
说话之间,一座恢宏的大城呈现在眼前。
长沙到了。
客船从江心靠向江岸,一根长长的竹篙伸出,“笃”的一声,点在码头上。
船家身子前倾,手上青筋暴起,竹篙猛地弯曲如弓,客船一触既分,再触再分,一阵颤抖之后,停靠在码头上。
此处码头,名为朱张渡。
三百多年前,朱熹与张栻相会岳麓书院,两个多月朝夕晤谈,是为“朱张会讲”。
他们的辩经,引八方学者跋山涉水而来,就在此处横渡,“座不能容”,“饮马池水立涸”,盛况空前。
因此盛况,这个岳麓山脚橘子洲头的渡口,得名曰朱张渡。
跟随客船一日航行,太阳已经隐于湘江尽头,只余下一抹余晖,不过片刻,那一抹余晖也消失不见,天地之间一片苍茫,陡然安静了下来,耳边只听得湘江奔流吟唱。
李步蟾从船板上跳下,反身去接石安之。
“哎呦!”
石安之毕竟岁数大了,从拂晓到垂暮,整整一天都困在船上,刚才又经历了一场风波,不免腰膝酸麻,甫一下船,歪歪斜斜地在船板上走了几步,上得码头,竟然身子一歪,眼见就要摔倒。
李步蟾一惊,来不及多想,赶紧上前抱住石安之,他个子太矮,没能抱住腰身,只抱住了大腿。
不过亏得他这一抱,石安之没有滚下河,而是吃不住力,一个踉跄倒在码头上。
倒是李步蟾被他一带,摔了个滚地葫芦。
船家大惊失色,从甲板上跑下来,搀起石安之,上下打量,连声相询。
这可是一位学官,真要摔伤落水,他们搞不好就要吃官司。
见船家脸色发白,石安之活动一下手脚,“老夫没事,你去看看那童子!”
“先生,我没事,就是书箱不能用了!”
那边李步蟾从地上爬起来,他见机得快,摔倒前换了个角度,举手护住头部,这才不至于摔破脸。
饶是这样,书箱被摔散了架,衣服的袖子也破了。
“小先生别急,小人赔你的书箱和衣服!”
看船家忐忑不安,李步蟾笑道,“我自己不慎摔倒,与你何干?”
“是啊,与你无关,你自去即可!”
石安之过去帮李步蟾收拾东西,突然笑道,“多亏老夫是石学士,要是是瓦学士,不就跌碎了?”
“是啊,”李步蟾抹了一把虚汗,“真是好险!好险!”
一老一小哈哈大笑,抱着书籍衣物,往长沙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