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己胸腔里被分离出去的那颗心,正渴望着融回原本的莲花身里。而作为同源而生的昆元灵珠则安静填满在哪咤心口处,与她的灵识共鸣出同类相吸的无声韵律。
她试图用深呼吸来转移注意力,却被他身上那种存在感过强的清寒莲花香弄得有点头晕目眩。眼前全是那张绕不开的脸孔,好像整个五感都被完全侵占,除了他以外什麽都看不进去。
红莲化相而来的少年自然是漂亮的,眉眼骨相,姿容神韵,皆是艳艳灼灼,勾人心魂。
而她所感受到的一切,也是他正在经历的。
因为醉神散的麻。醉效果无法影响莲花身,所以每一次轻触在叶挽秋身上时的感受,都格外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细碎的渴求声不断低喃在哪咤耳边。缠绕在两人之间的命脉联系如同不断收拢的丝线,牢牢勾扯着他的思绪,引诱他不断靠近过去。
他被这阵挠着骨子里的呢喃声弄得手上动作微滞少顷,旋即习以为常地将这些源自本能的绮念都压制下去。只专心为叶挽秋清理伤口,擦拭干净身上的血迹。
可视线却不受控制地上移,来到叶挽秋微抿着的唇瓣上。
那抹浅淡近无的血色,看起来很像融化在水里的干枯玫瑰。
也许吻上去尝到的味道也会很像。
哪咤眨眨眼睛,潦草而匆忙地遮掩住眼底情绪,听到她忽然开口,声音同样有些不自然:“你什麽时候醒过来的?”
“就今天。”他回答,指尖金红神力扩散着笼罩住她伤痕未愈的肌肤,“我听到你叫我。”
而在那之前,哪咤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到底昏睡了多久。
也许是一天。
也许是一万年。
终于复苏的前尘回忆带来了难以想象的沉重。他几乎是被困在了那座曾经的完满之城里,无论怎麽试图挽救都改变不了曾经已经发生过的事。
他终于知道了自己过往几千年的残缺究竟由何而来。可即使如此,也无法抚慰这种无底线的空洞感。
昆元灵珠只能维持他的生机,却无法填补他缺失的那一部分。他几乎迷失在那场漫长到没有尽头的梦境里,不断寻找着叶挽秋的身影。
可他找不到。
也是这时候,哪咤才明白,原来他与叶挽秋之间已经分离了这麽长的时间。
他找不到她。
当他还是红莲的时候,某一天起,他就再也找不到那个跟随着寰玄珠一起消失的年幼生灵。
当他还是灵珠子的时候,千禧城破,他再也找不到那个和他许诺过会相伴馀生的红衣少女。
当他转世降生成为哪咤,数千年光阴荏苒而过,他也一直没能找到那个为他每十日便送来一份珍贵安宁的人到底是谁。
因为找不到,所以折磨一直都存在。
因为找不到,所以痛苦永远不会消失。
明明莲花化身不会受任何外界力量影响,万邪不侵,万幻不迷。可他却被困在这个由他过往记忆所构建的,历经万年也仍然求而不得的无边噩梦里,心口处的空洞感已经强烈到快将他逼疯的程度。
这种被迫同自己与生俱来的一部分硬生生分离的痛苦,经由那些强烈到扭曲的执念无限放大丶生长丶崩塌,最终化作一头彻底失控的怪物,将他由内而外地撕裂又吃掉。
“我说过,总有一天,你会变得和我一样的。”玉阴娘娘的身影时常浮现在梦里。每次出现,她都会带着无比痛快的憎恨看着他。
可又会有莫名的泪水从她眼中滑落下来。
哪咤漠然地看着那张与叶挽秋别无二致的脸,并没有因为恢复前世记忆,便对九昭山发生过的事産生出多少後悔。
他知道叶挽秋就是叶挽秋,也是完整的戚妜。玉阴娘娘只是被分离出去的一缕怨执,就像附身在璆鸣身上的灵珠子一样。
他怜悯对方被悬息偷走又不慎落入人间而苏醒,因为身为执念所以走火入魔,不得解脱的命运。
但他并不会因此便将自己对叶挽秋的感情,抽离出哪怕微末的浅浅一丝分散出去。
毕竟她就算来自于叶挽秋,长得再像她,也并非真正是她。
不过玉阴娘娘这句话倒是说得没错。
如果他一直被束缚在这个或求或舍,皆是不能的无边梦境里。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那个将他从曾经阴雨不歇的陈塘关亲手救出来的人,如今成了他更加无法挣脱,却又心甘情愿被吞没的梦魇。
过去时,哪咤不曾明白,天地间怎麽会有这样唯一一个与他命定联系深刻至此的人。
只因预言早已注定,分别已久的注定会重逢圆满。于是,他所有曾经依赖且不可分割,但又最终错失的许多人与物又通通回到他面前。
是自诞生起便与昆元灵珠分离的另一半。
是与他共生且最初朦胧好感的天生灵识。
也是过去心动并深爱的栖霞神女。
更是自转世降生起就一直在等待重逢的那颗心。
这所有的所有最终化作一个叶挽秋,与他再次相见。
“哪咤?”叶挽秋握住他的手微微晃了晃,感觉他的神情好像有点不对劲,“你怎麽了?”
他方才蓦地回神,下意识反扣住她的手指更紧地贴合在一起,摇摇头回答:“没事,只是想到一些……我还以为我要一直留在那个梦里了。”
向来骄傲肆意惯了的少年,倒是极少见到他这样不加掩饰地流露出疲倦的时候。叶挽秋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安慰道:“没事的,都过去了。”
她边说边凑近哪咤,在他冰凉嘴唇上落下一个吻,旋即被伸手环抱住更深地按向他。
清冽寒香瞬间倾轧而下,她顺从地张开嘴,感觉像是含住了一朵霜雪做成的莲花。呼吸与心跳被同时打乱,只留下细微的暧昧微喘从唇齿间溢出,翻搅得意识都逐渐模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