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栽培太子,允其随行辅政,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臣卫云章,参见陛下,参见殿下。”卫云章俯首行礼。
“刚才看见你父亲了?”皇帝放下书,微笑着看向他。
皇帝正值壮年,身体康健,鬓边虽有星星点点的白发,却掩不住他精悍的目光。本朝经过了高祖与太宗时期的休养生息、与民更始,到他手里,已经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之景,正是该励精图治、大展宏图的时候。他也确实不负众望,即位之初便展现出了惊人的魄力,耗时四年,便彻底平息了长期困扰西南百姓的羌蛮之乱。随后又陆续出兵,打击边境威胁,严控边防守卫。不过,他并不是一位征伐之主,并无开疆拓土的雄心壮志,平定四方后,重心便由外转内,开始进行一系列为政改革。
卫相就是在这个阶段从一名普通的户部官员逐渐升上来的。
“回陛下的话,臣看见了。”卫云章答道。
“方才朕与他闲话家常,想起来他还有个探花儿子,朕倒是许久没见了。”皇帝温和道,“你整理的《文宗经注》,朕看过了,旁征博引,思辨缜密,很是不错。朕当初把这项繁重的任务交给你,就是想看看你能做到几分,没想到,你倒比朕预想的还要好上几分。”
“谢陛下夸奖,臣万不敢当。”
“前段时间太皇太后崩逝,朕心中悲痛,将一些事务分给了太子处理,这其中便包括翰林院的一些事情。后来太子向朕回禀时,提到你整理的《文宗经注》,言语间颇多赞赏。当时朕忙得很,无暇细看。总算今日想了起来,细细读之,果然当得起当年朕给你的这个探花之名。”
太子在一旁笑道:“卫编修之才能,翰林院里无人不服。便是在朝野间,也是公认的青年才俊。”
皇帝看向太子:“你与他年纪相仿,依你看,若论才学,你与卫云章,谁更胜一筹?”
太子:“儿臣有自知之明,不敢与卫编修抢这才子之名。”
卫云章忙道:“殿下说笑了。殿下掌握的,乃是治国之才、安民之学,臣不过是舞文弄墨、附庸风雅罢了。”
皇帝抚案大笑:“卫云章,在翰林院这两年,你倒是变得滑头了不少!朕不爱听这些虚言,你父亲也不是靠谄媚逢迎得的官职,以后在朕面前,不必来这套。不过有一点倒是对的,若堂堂太子,只能靠才名扬名,那这太子,想必当得也不怎么样。”
“父皇所言极是,儿臣受教。”太子说道。
“年轻人嘛,还有的是时间,总得慢慢成长起来。只不过,有时候朕愿意给耐心,可情势却不等人啊。身居高位,行差踏错一步,便影响的是千千万万人,更当慎思笃行才是。”皇帝仍旧是笑着,看上去亲切和煦,“卫云章,你年少成名,如今虽只是个小小编修,做的却亦是利于千秋万代之事,好好修书,才能让更多学子有机会博览经典。”
卫云章面露惶恐:“承蒙陛下厚爱,陛下所言,臣定当谨记在心。”
“听太子说,《文宗经注》年前便能修好?”
“……是。”卫云章答道。正常来说,确实年前就可以完成,但中间因为和崔令宜换过身体,耽误了一段时间。
“瞧你这为难的样子。”皇帝笑着摇了摇头,“前些日子,朝会议定,为广开学路,特允国子监出借一批经卷给予以瑶林书院为首的民间学堂学子研读。由于经卷多涉政务,会拨去专人讲学,其中便有你,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臣已知晓。”
这件事情,早在崔令宜与他刚互换身体不久时便已提上了日程,当时还是父亲告诉的崔令宜,崔令宜再转告的他。这件事情本身没有问题,他可以趁着讲课的机会,多与崔公接触,再多了解了解瑶林书院学子们的情况。
但现在他很忧虑。既然崔令宜不是真的崔令宜,那他们的这项计划,是否会生出意外来呢?幕后之人既然指派了她来,肯定就是希望她动什么手脚吧?
“修书是大事,讲学亦不容懈怠。既然如此,朕也不逼着你要在年前修完书。”皇帝说道,“总而言之,你须得记住,朕想要的是一个好的结果,而不是一个快的结果。”
卫云章叩首:“谢陛下恩典。”
皇帝又鼓励了他几句,随后道:“朕召你来,本也没有旁的事情,就是问问这些琐事。主要是你父亲关心你,生怕你忙起来,耽误了修书,特意明里暗里地请求朕,宽限你一段时间。可怜天下父母心,又不是什么大事,朕便给你父亲这个面子吧。”
卫云章:“臣能力有限,竟需父亲出面说情,臣惭愧。所幸陛下宽宏大量,臣定不负圣恩,好好修书,好好讲学。”
皇帝点了点头,又道:“时候也不早了,你且回去吧。太子也是,在这儿站了一早上,也该累了,回去歇一歇吧。”
太子退后几步,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那儿臣告退。”
太子走后,卫云章也告退了。
“陛下,已到膳点,可要传膳?”大太监上前问道。
皇帝颔首:“传吧。”
自有小黄门跑去传膳,大太监看皇帝放松了姿态,斜靠在御座上,便挥了挥手,让随侍的宫人们退下了。
皇帝抻了抻筋骨,眯着眼,问:“你觉得卫昌这个小儿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