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陈延年当晚暴毙狱中,仵作验尸说是“急火攻心”,严楼蹲在停尸房,用醋熏出死者指甲缝里的紫斑——与海鹞子所中毒药一模一样。
“咔嚓。“
房梁传来细微响动,戚继光安排地密探裹着夜行衣翻身落下,飘落在尸床边缘。“大人,他们开始灭口了。”
密探递上一张沾血的麻布片,“陈延年临死前用指甲在粪桶边刻字,这是被狱卒冲洗前拓印的。”
“每月十二,百石粗盐自宁波港出,走漕船运往。。。。。。”记忆中的账册条目在脑海闪过,严楼抓起验尸刀划开陈延年的囚衣,肋下赫然有道新鲜鞭痕——伤口的盐渍结晶在烛火下泛着幽蓝。
密探瞳孔骤缩:“这是。。。。。。”
“水牢拷问的痕迹。”严楼将血布片凑近烛火,火苗舔舐处显出一串暗码,“他们想逼问盐运路线,却不知陈延年早把线索刻在尸身上。”
严楼就着气窗漏进的月光细看,纸条边缘沾着几粒晶莹之物,血字“十二”的撇捺间粘着几粒晶盐。
严楼浅尝了一口,咸涩中带着一股鱼腥味,竟是海盐!
他猛然想起自己查到的粮商账本里的记录:每月十二,皆有百石粗盐运往。。。。。。
严楼看了一眼后将字条用烛火焚烧成灰,“早在预料之中。”
“你去回禀戚将军,请他派人查一查账册里的人,特别是中途‘翻船’的那批。”
“是,大人!”
————————————————————
钱塘江的晨雾像浸血的纱幔,严楼的马蹄踏碎石板路上的薄霜,惊起几只啄食腐肉的乌鸦。
戚继光的亲兵齐虎立在村口老槐树下,铁甲上凝着夜露,脸色比雾霭更阴沉。
“这是第几户人家?”严楼面色凝重地问道。
“第七户了。”齐虎的嗓音沙哑如锈刀磨石,引着严楼往村西头走,“昨夜三更起火,等弟兄们赶到。。。。。。”他忽然顿住,抬脚踢开半扇焦黑的木门,腥臭味扑面而来,门槛上黏着块巴掌大的头皮,发丝间缠着枚银制长命锁。
严楼蹲身细看,长命锁背面錾刻的“百毒不侵”四字已被血污浸透。
他指尖掠过锁链断口——平整如镜,非利器不能为。
“倭刀。”他低语道,靴底碾过门槛处的灰烬,暗红的血水从砖缝里渗出,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油光。
茅屋前的泥地上横着六具焦尸,最小的那具蜷缩如虾,焦黑的襁褓里露出半截青紫手臂。
“验过尸了?”
齐虎面露难色,抱拳低头道:“大人,军中并无验尸官,兄弟们又不敢轻易惊动官府,怕打草惊蛇坏了大事,所以……还未来得及详细查验。”
严楼用匕首挑开女尸胸前的炭化衣料,皮下脂肪熔成的蜡油里嵌着粒金砂——这是倭国甲州金矿特有的杂质。
“创口呈右高左低。”他扳过男尸头颅,耳后淤青泛着紫绀,“凶手左手持刀,先以刀柄击打太阳穴致晕,再割喉。”
“说着突然用镊子夹出喉管里的黑灰,”炭末入喉,说明割喉时人还活着。
齐虎握刀的手青筋暴起:“连三月大的婴孩都。。。。。。”
“婴孩是溺死的。”严楼指向墙角水缸,水面浮着层油脂,“肺叶里没有烟灰。”他突然掀开倒扣的米瓮,半碗冷掉的鱼汤泼在草席上。
严楼指尖蘸取汤汁轻捻,粗盐颗粒里混着淡黄结晶,“硝盐掺了硫磺,倭寇走私的货。”
后墙草席被掀开时,泛黄的潮汐图像条蜕皮的蛇蜷缩在墙缝里,严楼就着破窗透进的微光展开图纸,霉斑间标注的日期被朱砂圈得狰狞:初七、十二、十八。指尖抚过墨迹,忽然顿在“十八”旁的小字批注——“亥时三刻,巽位”。
“巽位东南。。。。。。”他喃喃自语,突然将图纸凑近鼻尖,“苦杏仁味?”
齐虎正要凑近细闻,严楼已抖开图纸对着朝阳,霉斑在强光下显出水渍轮廓,竟是幅残缺的海防图!
钱塘江入海口处画着三叉戟标记,与上月缴获的倭寇令旗纹样如出一辙。
“这户人家什么来历?”严楼卷起图纸,缓缓走近那灶台,蹲下身子,目光扫过灶台缺口处的官窑青瓷片——这绝非寻常农户能用之物。
“浙江按察司的旧吏,人称老郑,五年前辞了官。”齐虎从怀中掏出卷宗,“说是回乡奉养老母,但。。。。。。”
齐虎快步走到床边,俯下身去,用力从床底拖出底下暗格,随着一阵沉闷声响,半匣官银在霉烂的碎布里泛着冷光,银锭底部的“景泰三年浙库“戳记清晰可辨。
“大人请看。”
严楼拈起一枚银锭,指腹摩挲着边沿的齿痕:“景泰年的库银,去年工部清点太仓库时发现短缺三千两。”
“看来这个老郑辞官的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严楼将手里的银锭掂了掂,忽然问道一股子怪味,他眉头一皱,凑近细嗅,发现这味道竟来自银锭。
“齐虎,你闻闻看。”严楼把银锭递给齐虎。
齐虎闻后也是满脸疑惑:“大人,这是什么味儿?怎的如此古怪?”
“是药味。”严楼肯定地说道,“而且绝非普通的药味,其中掺杂着多种生僻药材的气息,整个杭州城用得起这般珍稀药材的药房可不多啊。”
齐虎猛地一拍脑门,“对了,大人,我们查这个老郑的时候,确实打听到,他有传尸痨,经常去城里一家名叫仁和堂的药铺抓药。”
“传尸痨?那不就是肺痨嘛,对没有现代医学的大明来说,这确实是个难治的病。”严楼心中嘀咕着。
“派人去查查这个仁和堂,不要暴露你们的身份。”他在齐虎耳边叮嘱道。
晨雾如同轻纱,在江面上缓缓飘散,严楼一袭黑衣,身姿挺拔的策马立于江堤之上,咸涩的江风呼啸而来,肆意卷着从上游漂来的船板碎屑,打在他坚毅的面庞上。
他望着东南方隐约的船影,忽然想起潮汐图上的“巽位”——正是水师瞭望塔的盲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