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也正为这事,二哥今日综学散学,父亲赶着车接他去了。所以这旋煎羊白肠和荔枝腰子两道菜暂时没有……各位太尉……”
周文东笑着赶他:“尽装怪,同我们还客气什么,有什么就上什么吧。只一样啊……”
“周太尉您尽管吩咐。”
“我们这都是赶了上千里路的大肚汉,分量可不准少。”
“得嘞,放心吧你。今儿个不把您几位给吃得肚子溜圆出门,小店分文不收。”
周文东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啧啧称奇:“这小子嘿,真给磨炼出来了。”
符异照旧与他拌起了嘴:“光阴催人老啊,谁也不会等着谁,不过这话说得你多老了一样。”
“还不够老吗?你是不知道,我爹自打听说我要回来,早早地把一切东西都给收拾妥当了,我估摸着,不出一月,你们就可以喝我的喜酒了。”
“这么急?”
“那可不。”
“那我是赶不上你了,我估摸着我的婚事
椿?日?
至少还得有半月。”
“什么?”得了答案的周文东险些跳起来,报销手中的杯盏。
这保密工作,做挺好啊。
然后赵从贲一句话结束了这场听起来十分幼稚的攀比:“我的婚事,不到十天,大宗正司已经全部准备妥当了。”
世界就此恢复了和平,徒留两个小学鸡对着赵从贲干瞪眼。
出仕为官需放弃宗室子弟身份又如何,真出息了人家一样全包,而且是变着法子地攀上来全包。
比不起,比不起。
郁闷的心情直到懂事的少掌柜连拉带拽地将他们请入了能见到熟悉景色的三楼包间,还听着周围食客议论究竟是谁这么大面,能入传说中的状元间时才得以平复。
“登高望远,所见之景果然不同。”恢复了心情的周文东又很欢实地第一个推开了窗,极目远眺。
章楶却是和王韶不分轩轾地开口:“劳烦少掌柜替我们取香炉和几支草香。”
“再来三坛好酒。”
气氛倏然沉静。
连颠了上千里路还神采奕奕,浑身上下仿佛有使不完牛劲的周文东都面色肃穆。
似乎是在追忆,又仿佛是在为身后不明所以,惴惴不安的亲兵们解释,王韶负手临窗,轻声道:“从这个位置看过去,能看到校舍。
“当初咱们百人同去,至我等奉命归返,只余四十八人矣。”
这还不算因伤重残疾再也与战场无缘的。
超五成的伤亡率,这才是一将功成万骨枯诗句后血淋淋的数据支撑。
所有人都在憋着一口气,这口气非得等着香点了,酒浇了才能散去。
然而非有人眼盲走夜路,举火烧滚油,要让他们这梗在胸中的一口气硬生生在原处炸开。
叮叮当当的翻滚碰撞声从楼梯的方向传来,令章楶情不自禁皱起了眉头。
“我出去看看。”
不等他的脚实质性地迈出门槛,清脆的耳光声、怒骂声、哭告声就通过大敞的房门传到了每一个人耳中。
“好你个欺瞒爷爷的小杀才,不是说那状元间非头名宴饮不开的吗?怎么今日座无虚席,怎得,是瞧不起爷爷,会短了你的银钱,还是吃白食啊!”
“陈太尉,诸位太尉,非是,非是,那状元间……”
“滚一边去!爷爷知道今日樊九去东郊跑马了。你既要讲规矩,我就同你讲规矩,樊九这个学年总科状元不在,就是他的队友,也无权开状元间宴饮。
“哭,你小子还有脸哭。再敢这么瞪着爷爷我,就把你这对招子挖出来喂狗。
“休说是你,就是你那死鬼爹当面,也不敢这么看我。
“别以为你那弟弟在综学成绩不错,攀上了小范相公的大腿,开封府的孔目也愿意同你家结亲。
“还出钱给你家酒楼大大扩建了一番,穿上了绸的衣服,出门能骑得起驴就了不起了,抖起来了。
“这酒楼有你弟弟那丈人四成的干股,你猜你现在辛辛苦苦打理着,将来会不会成了你弟弟名下的产业啊。
“再说你弟弟那丈人不过是小小的一个孔目,芝麻大的小官,比汴河里的乌龟都多,哪能护得住这么大的产业。
“如今的太子殿下最重武事,爷爷我将来也是要上战场的,战功不在话下,不如……”
这话越听就让人心中搓火,如果是前几句话还算是东京城中纨绔子弟自觉被下了面子时的常用说词,能够勉强洗一洗年少轻狂不懂事。
那后几句的轻蔑打压,挑拨兄弟关系,巧取豪夺他人产业,狐假虎威污蔑太子殿下清名就是实打实的恶棍行径了。
几人都已经是见过生死,知晓轻重,足以顶门立户的真正男子汉,原本还在心中盘算着东京城虎踞龙盘,别轻易惹事,好好圆成几句帮着小掌柜把面子和里子都找回来就行。
那现在的念头就变成了就算是天王老子当面,他们也要碰一碰,用拳头灌输一二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