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字音还没落下,程朔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去欣赏傅晟此刻的表情,转而望向身边的傅纭星,用眼神传递着一道揶揄又意外的信息:男朋友?
接着,他感觉到自己桌下的手指被轻轻勾了一下,意思是:等回去再说。
谢霓放下餐具,交叉的双手支撑着下巴,刚才她一直在用餐,哪怕听见自己的未婚夫说出那些让人误会的句子也仅仅抬了下眸,在程朔与傅纭星之间流连,若有所思,“真的是男朋友?我刚才还不好意思问,你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最后一句话是对着傅晟说的。
“我也才知道,”傅晟的声音没有起伏,“兴许刚刚确认没多久,小孩子过家家,新鲜劲过去后就没事了。”
傅纭星冷冷反驳:“的确,但也总比某些没名没分的人要强。”
利箭正刺中靶心。傅晟停下动作,嘴唇微不可见地动了动,扯起一抹冷笑,被镜片反光挡住的眼神缓慢地掠过斜对面的程朔,什么也没说。
但一切似乎已经渗入空气里的每一个分子。
面端上餐桌。
四人间的暗流微微松缓,程朔跟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向下一瞥,刚举起的筷子就再次顿住。一簇翠绿色的香菜正漂浮在碗中央的面汤上。
傅晟的反应是最快的,仿佛终于得到了机会宣泄一整晚吞咽下的怒气,一记眼神便让侍者停在原地,冷斥:“谁让你们放的香菜?”
饱含压迫的口吻让那个年轻服务员一下子忘记了礼仪,磕磕绊绊地说会重新做一份,仿佛被质问的不是放没放香菜,而是合同里犯下的严重纰漏。
程朔看不下去,制止了这场闹剧:“没事,挑挑也能吃,你能不能收一收。。。脾气?”
他把‘破’字吞了下去,算是留给傅晟最大的体面。
傅晟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不再为难那位已经将头低进沙子里的侍者,就好像程朔掌握着他声带的一切起伏。他好像完全忘了,就在天台上谢霓刚刚说过几乎一模一样的话。
傅纭星默不作声地将程朔碗里的香菜一一挑拣了出去。
面很美味,但程朔的脑袋快要炸了,他感觉但凡有眼睛的人估计都能看出不对劲,可这位谢小姐真是位神人,不仅姿态优雅地解决完了餐盘里的食物,偶尔还能点评两句口味,显然吃惯了珍馐。
餐间,她不时询问一些傅纭星的事情,看起来的确是想熟悉一下傅晟的家人,听着听着不忘扭头评上两句:“你怎么像个家长一样,什么都要管?”
傅晟用餐巾揩拭嘴角,“我本来就是他的家长。”
谢霓翻了个不失得体的白眼,“我要是有你这样子的哥哥肯定拿块豆腐一头撞死。”
要不是场合不对身份不对,程朔真想给这位姑娘鼓个掌。
谢霓家里与傅氏一样是家族企业,上面有一个大她许多的姐姐,往下一个弟弟。
出嫁多年的姐姐最大的孩子都五岁了,弟弟还是在上初中的年纪。她在加拿大完成硕士学位后没多久,就被叫回国安排上了相亲——这些都是聊天过程中程朔慢慢凑拼起来的信息。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与傅晟势均力敌。
傅纭星问:“你们准备几号订婚?”
整个晚上,傅晟与谢霓终于有了唯一一次默契的对视,错开后,谢霓轻巧地眨了下眼睛,“暂定九月份,不过在那之前,谁知道呢?”
程朔感觉又是一道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今晚已经数不清楚,傅晟到底明目张胆地看了他多少次。
明明不久前才对他说出那些毫不留情面的话,现在又扮演上什么身不由己的受害者?
好在最后有惊无险。
度假的这段时间,傅晟和准未婚妻谢霓将住在傅承海楼下,也就是小岛西南面的海景别墅。当确定两道背影消失在转角,程朔几乎感觉肩上的重担一扫而空。
他有许多想要问的话,一路上都在暗暗排练,但或许是信息太多,全乱塞在脑子里,门推开的时候,还未触碰到开关,已经脱口而出:“男朋友是怎么回事?”
傅纭星的手停在半空,“你不喜欢这个称呼?”
“有点突然。”按照过往的规律,这个时候傅纭星应该和他赌气,程朔有点儿骤不及防,心打鼓似的跳。
“我以为你想要的就是这个。”
“话是这样说,但。。。。。。”
程朔往后退了一步,背抵到墙,傅纭星的身影没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拨开黑暗,“要做到哪一步才算在一起?你还想更进一步,检查一下吗?”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程朔头一回感觉他的那些伎俩在绝对的真诚面前一无所用。
最开始的身份已然彻底扭转。
猎物伏下了倨傲的头。
傅纭星抚摸上程朔微凉的脸颊,别去耳鬓的碎发,长长了。他喉结微微滑动,说:“我们玩一个游戏,现在,无论你下句话要我做什么,我都会答应。”
所以,做他的男朋友。
他会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