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荒谬的夜晚。
电话匀速读秒,数字攀升至一场无声的负重,门铃如同审判前的宣誓,冗长、尖锐地挤压室内的空气。
等程朔反应过来仓促按下挂断,已经迟了,傅晟披着那套黑色浴袍从浴室出来赴往玄关——他已经从可视屏中看见了来人。
只有拖鞋趿在地毯上沉缓的脚步声。
程朔想要发声,抑或上前阻拦,但喉咙像被人扼住,双脚也被牢牢地钉铸在地,脑子里有一根绷了太久的弦,忽地断了。
还要再怎么瞒下去?
真相已经再赤裸不过。
傅晟拧下把手,拉开一道只能容下半边肩身的缝隙,将身后的景象严严实实遮挡,睨向伫立在门口的人,“这么晚了,来做什么?”
“你故意的,是吗。”傅纭星冷郁地看着他道。
傅晟的眉心不曾蹙一下,“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微弱的光亮沿着玄关溜进屋内,势必给昏暝的夜增添躁动。
程朔捕捉到了动静,但无从分辨二人具体在交谈些什么,昏沉的大脑已经没有了一丁点睡意,搜刮着任何可行的方案。难道真要像木头一样眼睁睁杵在这里什么都不干?
然而,一片空白。
或许是出于逃避心,过去他总会不自觉地弱化真相被戳穿后的严重性,从未见过海啸的人不相信柔软的水也能杀人。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这种隐隐的侥幸早在一开始就暗示了结局。
没有时间留给他懊悔了。
‘哗啦——’
一声巨响。
程朔想也没有想跑了过去,入目的先是地面上一片狼藉。玄关柜上所有物件都被扫落在地,零零散散,铺满一地,用作装饰的瓷器摆件直接在他脚前四分五裂。
往上,更糟糕。傅纭星扯住傅晟的衣领,永远冷淡无双的面容出现了一条裂痕,将这个自己名义上的哥哥抵在高柜锋利的四角,针锋一触即发。
明明谁也没有开口说一个字,但该说的话都已经在沉默中陈述完尽。
程朔太阳穴下的青筋突突的疼。
“好好说话,别动手。”
傅纭星转头,目光长久地凝在程朔身上那件与傅晟款式如出一辙的浴袍,如同一条处在极度戒备中的蛇,要将目标每一寸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打上属于自己粘腻的液痕。
“是我打扰了你们。”他说。
程朔想要反驳些什么,到了嘴边又变成一团乱麻。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傅纭星。
极度的冷静,极度的可怕。记忆里清冷矜贵的青年不知什么时候完全褪去了那层青涩,此时此刻,居然和傅晟站在一起也没有丝毫示弱。
势均力敌。
“所以一直都是他,”傅纭星还在继续,自虐一般,“从头到尾,你都在骗我。”
他停下,好像在等待程朔可以狡辩一二。竟然还有一丝可笑的期待。
“是我不让他告诉你。”
傅晟开了口,强行横亘于二人之间。
可这并没有让气氛疏解多少。
傅纭星捏着浴袍前襟的拳头青筋浮胀,已没有了温情,一字一句降到冰点:“我从没想过你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
面对傅纭星直白的冒犯,傅晟好似完全不感意外,半干的发丝为着大幅度的动作而挡住了光洁的面额,给永远一丝不苟的精英做派蒙上了尘,“你的胆子越来越大。”
傅纭星的唇角微微颤动了一下,“是你教的好。”
程朔不知道在此之前他们二人到底说了些什么,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眼下已经不是属于他们三人间的问题,更是兄弟阋墙,过往一切龃龉都平摊开清算。
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完完全全被架在了这里。
“你先松开他。”只能说些毫无作用的废话。
傅晟扯回了傅纭星手中的衣袍,低头整理被捏出来的褶皱,无意的举动,却不可避免露出脖子上还没有来得及消散的大片红痕,刺痛了傅纭星的眼睛。
“你说要处理的事情,就是指这个?”
傅纭星冷讽的话音刮过耳边的皮肤,程朔别开脸,知道是说什么也解释不清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拒绝我,却可以转身和别人做这种事,他让你很爽吗?”